“申猴，實是別來無恙。”蜻少挑著桃目瞥了一眼那一身漆黑的高瘦男子，然又將目光轉至了戲台上的女子，淡淡繼續說道，“倘若是君昊派你來的，那便趁早請回吧，我還要陪佳人賞戲。”
    申猴沒有因他的淡薄而惱怒，隻是嘻笑了一聲，道：“隻怕蜻少聽我說完，已是再也無心聽戲……”
    相傳，人世間最為陰暗的地方，那便是通往彼世的入口。
    薄霧朦朧，暗牙月彎。隻見朵朵深灰綿雲穿過了星晨，月光映布在地下的一片湖麵上。
    湖麵上時有涼風吹過，清雨前燥熱，爽人心疲憊。湖水映著月光粼粼閃動，如美人眼波，暗流媚意。隻見那湖中有二人對坐，一個心猿意馬，一個冷若冰霜。
    “十嵐，有時候你會不會覺得……你手中所有的一切都似是一盤沙。你越是想把它們握在手中，便越是用力抓緊，卻又越是會更加飛快地流逝……”
    十嵐對麵那人一身赤色勁裝，眉宇間都盡流露出無奈，說罷，他向著湖麵深深歎了一口氣。
    “在這個世道中，什麼都實是虛無飄渺的。唯有牢牢地將其抓在手中，這才是實在、聰明的做法。”十嵐拂袖一襲仙白，仰麵將手中瓷杯裏的女兒紅一飲而盡，舔唇魅笑著繼續道，“隻因人心太脆弱了，實是什麼都舍不得，什麼都不願主動去做。這便讓手中握著的，不斷流逝……然其實是，把沙捧起來，便什麼都不會失去，但是卻無任一一人這樣做。”
    “嗬，你竟是認為他會來！”十嵐冷意長笑看著那對麵的癡人，道：“你怕是要失算了，他是怎樣的冷血無情，相信你是比我再清楚不過。我隻不過是他手裏的一枚棋子罷了，而現也已經是再無用處了……”
    笑罷，十嵐見對麵的另一人久久不再作聲，似是在沉思，便知趣地不再說話。他順手給自己又添了一杯酒，修長纖細的指又打出一把題詩折扇，緩緩扇動著心弦，扇涼。
    “不對！”估摸著過了近一柱香的時辰，驟地，那人才恍然大悟似地開口回道，“現在才應是你發揮棋子用處的時候……”
    “從一開始你與我飲酒談天時，便已是開始了造幻！你是要……”
    君昊話還未盡，隻見十嵐忽地禦起身後的九條黑狐尾，薄唇深深地吐納著灼人的熱氣，修長的雙手合在額前，手心內白光大作。
    “雖未和妖樹浮璃嵇相融合，即在夢中殺你不得，但，我並未想就這樣生生剝了你的皮。我要讓你先在幻中醉生夢死，再由他來予你最後的致命一刺……以報我仙身盡散之仇！”
    那是一名裹著單衣，戴著布帽，看似年不過十二的少年。他慵懶癱坐在小水潭邊，正無趣地向潭水中央不斷地投擲著石子。許久，與他一齊同坐著的青年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問他道：“你這怎的又是在生氣？”
    “他們都說我是沒爹沒娘的寄生蟲！我怎能不氣！”那少年憤憤咬牙切齒回道。說罷，他投擲石子的力道更大了些，潭水順勢發出沉悶的聲響，似是在痛苦地哀號。
    “那你是嗎？”那青年繼續質問道。
    “當然不是！我爹娘同在長安！”
    “既然不是，那又有什麼好氣的？無非是那些閑得慌的人說的閑話罷了。”青年說罷，見少年已是沉默不語，便起了身拂袖欲要先走。
    他邊走嘴裏還念叨了一句，“真是無趣的小鬼頭……”
    聞他所言，少年忙起身同他爭辯喊道：“都說了我不叫小鬼頭！我叫君昊！”不知從何時起，他便開始坐在這小水潭邊抱怨著那些閑人的碎語，更是忘了又從何時起，忽地冒出來這樣一位看似文弱的青年，他同他一齊坐在這小水潭邊，聽他報怨著那些閑人。細細算來，已有三年久矣。
    待見到那青年時，他發現他總是身著一件青水綠衫，蒙著一層配衣的水綠薄麵紗，挑著一對風韻十足的桃眼。似是在嘲笑他的年少無知，也似是在憐憫他對世俗的無力掙紮。
    那鎮子西臨著一條寬而遠長的大河，老人們都相傳告子說河中所住的河神，是萬萬不可得罪的。
    自君昊與青年二人路過此鎮借宿以來，便發現河邊上釘有一條梧桐木栓人樁。
    而此刻那栓人樁上正綁著一名妙齡少女。那少女穿著華麗，頭戴金冠，正赤著雙腳踩在那樁下堆著有小丘高的木柴上。遠遠的就能聽到她在放聲地嚎啕大哭，哭花了臉上的濃妝，模樣更顯得幾分詭異。
    待那少女在栓人樁上哭站了近一日，鎮中的百姓們才陸陸續續，成雙結對地往河邊上趕。
    奔至，卻沒有一人走上前去替少女鬆綁，似是在忌憚著什麼。
    據說，這便是在給河神送祭品，讓河神再保佑這鎮子兩年之間風調雨順。
    忽地，見遠處木匠們力生推來一條木排。送至，便係鎖在河邊上。待把那少女燒成灰燼，再把骨灰撒在木排上隨之沉落在河底中，河神的祭祀才算是完成。
    所有人都始是狂熱地注視著木樁上的少女，無人注意到有一位混在人群中的青年輕撞了一名少年一下。
    那青年小聲疑問那少年，道：“他們這是在為什麼做準備？為何將人活生綁在木樁上？”
    “活祭，你知道活祭嗎？”那少年也同樣小聲答道：“我也是剛前幾天才曉得，原來這鎮子竟是還流傳著這樣令人發直的風俗！”
    君昊話音剛落，便見有一中年人手拿著火把，向木樁上的少女靠近，意要點燃她腳下的一堆木柴，勢要將她燒成灰燼。
    那少女咬牙掙紮，淚痕驚心。她在那木樁上苦苦哀求著，卻不見有一人肯出麵放她。
    “女兒啊，該上路了……”那拿著火把的人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說道。
    而至此，君昊終是忍無可忍地怒喝了一聲，道：“他是在殺人啊！你們難道就無動於衷嗎！這世上怎會有要拿活人當祭品來供著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