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狐十嵐 第一章:浮璃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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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不入園中,又怎知那園中春色何許?”
這句便是知縣常常掛在嘴邊的戲詞。久而久之,總跟在知縣身後的周捕頭,聽熟了調也哼起來,還有模有樣的學著知縣的官腔。
那日,周捕頭邊走邊歎腳下厚實的積雪。隻覺得迎麵而來的北風要刮花他皸裂的臉,他緊了緊棉衣,縮了縮脖子。
他雖是個捕頭,但他那身功夫不過隻是半吊子。平日裏捉拿黃毛小賊,路邊街頭上打作一團的混混雖是綽綽有餘,但對付真正的江湖浪子,他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亦是他隻能當個小捕頭,但這樣卻也知足。
隻覺得知縣說的那個蜻少府離縣城至少幾裏遙。其他的,周捕頭並不認為那個被稱為蜻少的青年能有什麼天大的本事。當然,這已是周捕頭見到蜻少的後話了。
遠遠地聽見兩聲厚重的叩門聲,便見一名家丁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這家丁模樣瞧著不大,小身板裹著粗布灰棉衣。
“可是周捕頭?”那小家丁問道。
“奉知縣命前來。”聞言,家丁的雙眼狡黠地再三打量著周捕頭。許久,這才開了大門,把他迎進來。
踏過門檻,才發現院子並不大。映入眼簾讓人眼前一亮的,便是栽在院門左手邊的一株紅臘梅。寒冬臘月,開得正香,正旺,紅得像是要把這灰白色的天燒起來似的。再看四周,其他便沒有什麼值得人留意的地方。簡單素雅,可以算得上是世外源。這跟周捕頭想象中的奢侈精致不同,也同城中所有紈絝子弟的氣質格格不入。
不像是知縣會攀不上的公子,倒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的白蒂蓮。這麼一來,周捕頭便在心中認為這位素未謀麵的蜻少,應是個柔柔弱弱的書生。
“周捕頭請隨我來。我家公子身子有些單薄,不宜出門迎接,還望周捕頭多多海涵。”那家丁對著他作了個楫,賠了個笑道。
就連家丁也是這樣文質彬彬。
知縣命他前來,實是有求於這位蜻少。但是這次的案子怎會是一個文人紙上談兵能夠應付得了的?這位蜻少再怎樣超凡脫俗,那也隻不過是個文人。細胳膊細腿,弱不經風的,又怎能同他聽到的那位,傳聞能將一柄長劍寸寸折斷的少年盜賊相比?要知道,一柄長劍從中易折,而把長劍寸寸折斷,則需千斤臂力。
送至,那名家丁便快步走到一位青年身後。那青年身著翠綠青衫,模樣清秀,看似大病初愈。他庸躺在枯竹椅上,正無趣地搖搖晃晃。待見到周捕頭,臉上便扯著嘴角,露出蒼白無力的笑意。
“你就是李知縣的得力手下,周捕頭?……”他輕輕問完後,又連著冷意自嘲道:“我真是病得糊塗了,明知故問!”他用青袖掩著幹咳了兩聲後,便又掩著笑意對周捕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似是邀他坐在他的對麵。
想必他就是知縣口中日盼夜思的蜻少。
還未謝過他的禮術,周捕頭便看到那位蜻少修長的手一揮,綠水袖一拂,開口道:
“十嵐,送客!”
聞他所言,周捕頭慌了,他難不成哪裏惹到這位蜻少了?“蜻少,等等……這次李知縣是讓我來……”
“十嵐!送客!”
那名喚十嵐的小家丁聞聲止了笑,迅速地抓住周捕頭的手腕,勢要將他拖走。此程,周捕頭掙紮得厲害。那家丁卻不知怎地,手似鷹勾,牢牢不放,拽著他走的手臂似乎力大無窮,好似秋風掃落葉般,不用吹灰之力便把周捕頭趕出門外。
“蜻,蜻少!我……”隨著家丁十嵐的關門聲,周捕頭便被關在了門外。
再接著,無論周捕頭怎樣捶打、叫罵,裏麵的人就同消失了一般,再無回應。
這蜻少竟是如此無禮,把他白白戲耍了一遭!
“你一定注意到了才是……空氣中彌漫著少許臘梅的甜氣。”
雨水輕柔拍打在屋簷上,水珠從簷順勢而下滴在百葉窗上,發出清脆不斷的滴答。
從窗向外望去,半城煙雨,盡收眼底。兩人對坐在花街的茶樓上,一個神遊九洲,一個人麵桃花。
黑發隻是隨意地束起,耳邊散落些烏絲。蜻少清秀蒼白的臉上蒙了一層女子的綠薄紗,剛配他那身一塵不染的翠綠青衫。他撩開麵紗,吹了吹茶水上的熱氣,看了看對麵的人,慢慢泯了一口茶,淡淡答道:
“這便是一年四季都盛開著紅臘梅的,浮璃嵇。”
對麵那人身著紫袍官服,用銀釵束的發幹淨利落。他滿麵悠然,仿佛世俗都與他無關。如佛禪定,俊秀的臉看不出喜怒哀樂。
他便是這春風煙雨地的父母官,李知縣,李堯安。
“我一直不懂,浮璃嵇究竟是何物?狀如梅樹卻又帶著妖異。而蜻少從未提過它就栽在蜻府後院……嗬,驅魔師怎麼跟賊貓似的!”李堯安無奈地搖頭笑道。這人平常不苟言笑,笑起來卻又風韻十足,可謂別有一番深意。末了,他又頓了頓,
“最近我總感到不安。”
窗外的綿綿細雨被風吹進來了些,濕潤了李堯安腿邊的紫霞官袍。周捕頭在旁見狀,連忙合了百葉窗。
“上一次見蜻少已是秋分時節,而今又是一年春……”李堯安前話還未盡,便被對麵那文弱書生的一陣絮絮不止的咳嗽聲給打住。
“咳,李知縣有何事便請開門見山,蜻某定當盡力而為。”
駱南拾到一把紅到極致的油紙傘。
那時天正下完雨,在路上走著鞋底都是濕的。她正準備去選一匹錦,卻看到一把紅紙傘被孤零棄在地上。拿起來握在手裏,傘柄雖有點濕,還沾著泥,但那絲毫不影響紅紙傘的美觀。細細一聞,竟還有一股淡淡清爽的臘梅香。
這樣好的一把傘,怎就被人遺在了地上?
待駱南回府後,便命家丁把這紅紙傘倒掛在了府前,望有一日,原主人能認出這把紅紙傘。
又過了幾日,天大晴。有一位青年叩響了駱府的大門。
青年像是一朵白蒂蓮。他穿著翠綠青衫,並未束發,發絲隻是隨意地散在背後。呈病態般慘白的臉上掛著一抹無力的笑容,清清秀秀,應是個落魄清高的書生。
他抿了抿幹枯的唇,向駱南歉意道:“駱小姐府上門前掛的那把紅紙傘,是前幾日,在下的一位好友遺在路上的那把。”
原來並非那傘的主人。
“可我想親自送還到主人手裏。”疑是情竇初開,駱南自說自話卻也不免臉紅了雙頰。
那樣別致的傘,原主人應是也同傘一般特別才是。
那青年笑了笑,覺得駱南打趣得緊,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過幾日再喚他登門取傘……這把傘是他的心愛之物,還望駱小姐再妥善保管幾日。”說罷,他朝駱南作了個楫。
離開時,那青年的消弱背影被陽光拉得很長,直伸到了駱南的腳底下。
“還沒問過公子的名!”驟地,她叫住了他。
他不答。
踏過蜻府的門檻,望著四周無一物的後院,他才想起前幾日清晨,和李堯安在花街裏喝茶,李堯安所說的那句沒有溫度的話。蜻少皺著柳眉,拈著下巴,細細想來,便輕聲喚了一句:
“十嵐。”
話落,一道白影浮現。
隻見那名為十嵐的身影,已經不再是那日裹著粗布灰棉衣的小家丁。
十嵐薄唇微啟,問道:“可是尋到我的浮璃嵇?”
聞他所言,蜻少抬起頭來怔怔看他,苦笑道:“它已化成一把油紙傘,需由你親自取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