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自己的親人們一起用最狼狽的姿態離開了家鄉，他對於家的最後記憶是那些將士們肆意的笑聲，因為那是他們的戰利品，當然，他也是其中之一。
    他跟在姐姐的身邊，隻覺得自己走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周圍的一切都讓他心生惶恐，處處都是那麼的不真實。可是手上傳來的陣陣痛意卻在無時無刻的提醒他，這都是真的。
    他看向身旁牽著自己手的姐姐，姐姐的麵上雖然還是沉著冷靜的，可是隨著姐姐握他手的力度越來越大便可看出，姐姐的內心也是極不平靜的。
    也對，對於女子來說，淪為俘虜是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哪怕她是公主也一樣。而且最重要也是最可怕的一點是，他的姐姐長得國色天香，閉月羞花。
    他甚至不用去仔細感受就能發現那些看著他姐姐的人眼裏的惡心的意味。也正是在那一刻，他暗暗發誓，他一定要變強，強到可以無所畏懼，強到可以保護身邊的人。
    該說是幸運呢還是不幸呢？他所麵對的君主是一位仁慈的人，他並沒有對他們下殺手，反而為他們選了一個較好的住所供他們居住，甚至任用慕容氏的人。
    周圍所有的人都在歌頌那個男人的仁善，所有人都覺得他們慕容氏應該為此感到慶幸，覺得他們該卑躬屈膝感謝天恩。
    可是這怎麼可能？！
    他們的家國，祖宗的基業全部被毀於一旦，他們從高高在上變成惶惶不可終日，仰人鼻息的喪家之犬這一切的一切全部拜那個男人所賜，想要他們心懷感恩？
    嗬，癡人說夢！
    原本的他打算穩抓穩打一步一步的慢慢充實自己的學識，暗中發展自己的勢力，可是那浮於表麵的平靜在他的姐姐清河公主被納為妃而破滅。
    直到現在，他還記得姐姐臨走前那個絕望不甘的眼神，直叫人看一眼就覺得感同身受。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來慢慢成長，他的處境就如同置身於懸索之上，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他，沒有那麼多時間。
    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那一天來的那麼快。
    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也是最幸運的一天，他一生所有的幸運大概都用在那一天上了吧。
    那個男人不知從何處聽了他的傳聞，竟讓他以男子之身入宮！
    天昏地暗完全不足以形容他那一刻的絕望，他甚至覺得所有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滿了高高在上的憐憫和淫邪。
    一股惡心感猛然湧上喉嚨，可是屬於他的驕傲不允許他在人前失態，那一瞬間他仿佛又看到了姐姐絕望而不甘的眼神，從那眼神中又看到了絕望而不甘的自己。
    他從恍惚中醒來時人已經到了皇宮，身邊的宮人們有條不紊的進行手上的工作，仿佛與他是兩個世界。他就像是被這些人硬生生的從世界中割離出去，被用最冷漠也最傷人的態度對待。
    大概真的是蒼天憐惜吧，居然讓那個名叫苻堅的男人沒有立刻出現在他的麵前。
    可是就像是等待比刑法更難熬一樣，他在等待苻堅的每時每刻都令人煩躁至極。特別是隨著日頭西垂，天色漸暗，他站在燈光所照不到的陰影裏準備隨時咬舌自盡也絕不受辱。
    然而就在那個時候，他聽到了對他來說仿佛是天籟的聲音。
    “你就是那個燕國的小鬼？長得不錯嘛，怎麼淪落至此？”
    他陡然一驚，四處張望卻看不到任何人影，頓時心中的竇疑叢生，明明已經怕得很卻還是維持著風平浪靜的樣子。
    “嗬，小鬼，你是在找我嗎？”
    聲音從身後傳出，嚇得他向前躥了出去，引得那人笑出聲來。
    待他定了定神，再看向剛剛自己所待的地方時就看到了一身白衣的白羽。
    明明是在光線昏暗的室內，可是他卻將白羽看得一清二楚，就仿佛白羽身上也閃爍著光一樣。
    他一臉恍惚的看著白羽，隻覺得自己真的是見到仙人了。他這麼想著，不知不覺的也這麼問了出來。
    “你，你是仙人嗎？你是來救我的嗎？”
    白羽聽到他的問題後，神情冷漠，臉上卻還帶著笑意。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小鬼？我隻是因無聊四處閑逛碰巧遇見你罷了。”
    他原本在見到白羽時是萬般興奮的，因為他覺得像白羽這樣仙氣飄飄的人之所以會出現，肯定是為了救他。可是白羽說出的話卻令他感到絕望。
    為什麼，為什麼出現在他的麵前卻不救他？明明他有那個力量不是嗎，為什麼在給了他希望之後又給他絕望？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給他希望！
    他深吸了一口氣，不停地告訴自己要冷靜，要冷靜，可是看向白羽的目光中還是帶上了不滿和控訴。
    “小鬼，我這樣對你，你不恨我嗎？”
    “我為什麼要恨你？”
    他聽到白羽的問題後有些不能理解，但還是將自己的觀點說了出來。
    “哪怕是我要恨，可該恨的不是使我國破家亡，背井離鄉的人嗎？甚至我恨苻堅將我納入後宮也沒有理由恨你，畢竟救不救人，是你的權利和自由。”
    白羽聞言大笑出聲，看向他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很好，小鬼，你成功的打動了我，我會救你。我不光會救你，我還會教你所有你想學的東西，所以，小鬼，盡你所能的向我學習吧。”
    他呆愣愣的看著白羽，隻覺得指一切都發生的那麼突然，就像一個乞丐突然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一樣，充滿了不真實感。
    白羽從袖中取出了一朵豔紅色的鮮活的花，他一眼就認出，那是傳說中開在黃泉路旁的曼珠沙華。
    “這是我在路邊救下的，它已經修煉小成，再過幾年就會修煉出人形。現在我將它贈予你，你從現在起好生照料它，待到它化形後就會保護你了。”
    從白羽手中小心翼翼的接過花，一臉鄭重的向白羽保證，看向花的目光都格外柔和。
    在他的眼中，這不僅僅是一朵花，還是他和白羽之間最重要時刻的見證。
    也正是從那一天起，他的命運和白羽的命運糾纏到了一起，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