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前塵顧朝 第十六章 二世亂愛不得寧 紅塵忠心不移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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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提背著背簍回到王府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到地平線之下,大漠邊際一道淡淡的橘紅,月影也由稀疏暗淡漸漸變得深了。王府在龐大而孤獨地立在麵前,煞提剛要推門而入,低頭之時看到他白衫的衣角有一片汙漬。他撐著疲憊的臉笑了一下,伸手扶去那點汙漬。
王府的院子靜悄悄的,以往零星幹活的下人此刻竟不知去了哪裏。乍一望去,這宅子竟像座荒宅一樣。
煞提疑惑地四處看了看,從正屋找到偏屋,再從偏屋找到花園,依然是空無一人。他輕輕放下背簍,捶捶已是酸痛的肩膀,向廚房邊的庭院走去。
深幽的庭院中,莊儲獨自一人坐在秋千上,偏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秋日的傍晚已是涼意襲人,煞提笑著從後麵抱住他,說:
“我還當這王府怎麼空無一人,連你也找不到,隻剩我自己獨守空門了呢,真是嚇了我一跳。”
莊儲並未回頭,隻是伸手撫摸著煞提的手背,說:
“提兒,待我的腿好了之後,教你武功好不好?”
煞提愣了愣,問道:
“為什麼?”
莊儲低頭一笑,轉身凝視著煞提的眸子,說:
“隻是,我很想為你做些什麼,但卻發現並沒有什麼能為你做的。除了這個,我好像什麼也不能為你做。”
煞提走到莊儲身邊,也在秋千上坐下,把腦袋靠在莊儲的肩頭,雖是滿臉的倦意,卻也笑著說:
“好好的非要做什麼幹嘛?當下你隻需要將腿養好,治理好並渺都,就是對我做的最好的事了。”
煞提的頭頂有個小小的發旋,披散著頭發的時候,那發旋就似雲卷雲舒般小巧可愛。莊儲從未發現過這些,如今見了,眼眶竟發起熱來:
“煞提……”
煞提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答道:
“嗯?”
莊儲輕輕親吻著煞提的頭頂,說:
“我好像還沒有對你說過,我愛你。”
困意襲來,煞提的語氣已是模糊不清:
“大把年紀的人了,說這酸掉牙的情話做什麼?縱使我隻有十六歲,你我也都是男人,聽到了也怪羞恥的……”
“傻瓜……”莊儲望著肩頭已然累得呼呼大睡的煞提,輕輕將他抱起來。煞提輕得像張紙一般,抱起來好像一陣風便能將他吹散。莊儲輕蹙了眉頭,道:
“你這傻瓜這樣輕,還去到那絕命的懸崖上去采藥,當真是不要命了嗎?”
莊儲的話說的極為小心,聲音虛虛的,生怕吵醒了煞提。可煞提卻好像能夠感知到一般,撒嬌似的往莊儲懷中拱了拱,嘴角也浮起一道天真而傻氣的笑容,夢中的囈語斷斷續續地傳到莊儲耳中:
“再有……三個月…那……大笨蛋…就會開心了……”
一滴眼淚自空氣中劃過,滴到煞提的臉頰,莊儲連忙抬頭向著天空,欲讓眼淚逆流回眼睛裏。
蘇克詞提著背簍走過廚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那素來剛正不阿、頂天立地的四皇子像普通的男人一樣流著淚,眼中的感情深重而沉痛,看得他當下便覺喘不過氣來。
這天下,情太濃,淚不夠。隻怕愛太重,仍需終。
“唉……”
蘇克詞輕搖著頭歎息著走進廚房,收拾起煞提采回的藥材來。
世界之下,王侯將相,才子佳人,出眾之人何其多?歲月難料,螳螂黃雀,空城反手,失意之人遍天下。怎麼偏偏讓這兩個最為淒慘的兩個人走到了一起呢?這種攔不住阻不停的孽緣,對這兩個人到底是福是禍?
暗淡的燭光下,蘇克詞盯著手中的草藥,說:
“普天之下愚人遍布,怎麼就屬你最愚笨?愛就愛了,也就罷了,你這連心肝脾肺腎都恨不得掏給他的架勢,若是以後在這時刻都變化無常的局勢中受了傷,你可怎麼辦……”
情愛中,有自知毒酒一飲而盡的人,便有攜帶解藥風塵仆仆而來的人。
鳳鸞殿中清風徐來,屋內與室外涼成一片,幽暗的光中,衣著樸素的莊孟氏借著微弱的光線讀著一本書。她讀得極為認真,殊不知窗外有一雙眼睛已幽幽的盯了她許久了。
隔著窗戶,男子的聲音猛然傳來:
“向來隻知道皇後娘娘出身名門,卻不知讀起書來竟是這般別有風情。”
莊孟氏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一顫,手中的書順勢掉落,她望著窗外,一道高大的影子落在上麵。那影子頓了一會兒便徑自走進門來。
莊孟氏看著莊赫皮笑肉不笑地靠近她,撿起地上的書,瞥了一眼,說:
“《列國遊記》……怎麼?今日見了冥禮王,便迫不及待要跟隨著走出大莊朝了嗎?受到父皇的冷落就令你這麼不甘寂寞勾引別的男人嗎?”
莊赫那帶著倒刺的話字字戳向莊孟氏,戳得她本就殘破不堪的一顆心泊泊流血,那種痛徹心扉,簡直是要令她心痛而死一樣。她忽然站起來,逼近了莊赫,第一次,對這個被她捧在心尖上的男人發了怒:
“莊赫,饒是那冷血的毒蛇也會對身邊的動物手下留情,怎麼你身為人,卻偏生了顆比蛇還狠的心?我莊孟氏淪落至此是為了誰?我肚子裏的孩子是因何而死?這一樁樁一件件,你莊赫應當比我清楚才是!”
莊赫聽了這話臉色驟然發狠,他抓過莊孟氏的胳膊,用力緊捏著,咬牙切齒地說:
“我清楚?沒錯,我是最清楚不過的。可是那又怎樣?你心甘情願做這些,你活該落到這樣的下場!你本就是荒淫無度的蕩婦,與你名義上的兒子多年來行苟且之事,沒有把捉去你去浸豬籠,簡直是便宜了你!”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莊孟氏瞪著淚水漣漣的眼睛,看向莊赫的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如此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莊赫用力把她推到牆上,橫眉立目地說: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錯誤,想知道為什麼是嗎?那你就去死啊!”
莊孟氏凝視著莊赫,雖然她的眼前模糊得已經看不清楚莊赫的模樣,可她還是忍不住貪戀著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她的身邊是懸掛在牆壁上的一把精致寶劍,這把劍還是她當年嫁給仁武大帝的陪嫁。
而如今,曾見證了她所有幸福榮寵的寶劍被她猛然間抽出來,毫不猶豫地就向脖子上抹去。
“叮!”
原本已經劃到莊孟氏脖子的臉忽然應聲落地,莊孟氏後知後覺地睜開眼,隻見今日見過的冥禮王怒目圓睜地把莊赫抵在牆角,僅用一隻手便捏住莊赫的脖子,使他無法動彈。他深深側頭看了莊孟氏一眼,心痛之情溢於眼底。然而她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門外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那些腳步聲走近了,冥禮王當即放開了莊赫,屋內三人死盯著門口。
忽然,大門被一腳踹開,莊孟氏的丫鬟玉蝶首當其衝走進來,一臉正氣淩然地指著莊孟氏說:
“就是這個女人,身為國母勾引皇子,擾亂後宮風氣,請皇上治罪!”
仁武帝在玉蝶後麵走進來,不怒自威中帶著攝人心魄的冷睿,他冷著一張臉,看著屋內二男一女,臉色更加陰沉地問:
“玉蝶所說之話,可屬實?”
莊孟氏淒然一笑,看著玉蝶問心無愧的正義模樣,隻覺得著世間已然生無可戀。她“撲通”一聲跪下,正想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承認實情,話到嘴邊卻被冥禮王生生截去:
“皇上,這並不關三皇子與皇後娘娘的事。而是本王今日偶然看到皇後娘娘獨自幹活的模樣,心中愛慕之情蕩漾,本想借著今晚的好月色訴說衷腸,卻被三皇子看去,以為本王要對皇後娘娘行苟且之事,才發生了衝突。”
說著,他淡淡看了一眼玉蝶,那眼神殺機隱約,看得玉蝶心中發毛。
“至於這丫頭的話,想必是下人慌亂之中沒有知曉情況就如告了狀。總之,一切都是本王的錯,與他二人並無關係。”
冥禮王的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即便是如此不光彩的事,在他的口中也依然正氣浩然,生生的顯出君子坦蕩蕩的英勇來。
仁武帝低聲沉吟到:
“你說你對朕的皇後,大莊朝的國母起了愛慕之心?”
冥禮王雙手抱拳回道:
“是的,本王的確喜歡上了皇後莊孟氏。不過如今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是否還是一國之母,隻有皇上最清楚。我與大莊朝素來交好,本不想奪人所愛。可如今本王實在不想看到莊孟氏在這深宮中受苦,所以---”
身為西異國國王的冥禮王,竟毫不猶豫地給仁武大帝下了跪:
“所以請皇上成全了本王的夙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