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的秋天比往年還要涼爽得多，我很高興，不必再忍受秋老虎帶來的汗流浹背和坐立不安。
    晚上下班之後，我漫步在熟悉的街道上。
    那是一條璀璨的街道，一條酒吧街。
    光影重疊，喧嘩熱鬧。
    我並不是故意要經過這裏去酒吧，隻是這是我回家的必經之路罷了。
    親愛的讀者，你由此可見，我今天住的地方並沒有那麼好。
    令人驚訝的是，今天我突然遇見了熟人。
    她和他原本是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也不隻是為什麼，他們竟然還很怪異的衝上前來主動打招呼。
    她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幾乎是喊出來的：“白依！！！！白依，是你！！！”
    我回頭，看見他和她。
    他和她穿的不符合他們經濟條件的體麵高檔。
    她很高興的樣子，一臉的驕傲自得，“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你，今天第一次來這裏，就碰上了熟人。你在這這裏工作麼？”
    我不知道為什麼她一下子這樣的自來熟，似乎忘記了她曾經怎樣威脅過我。
    “不是，”我說：“我隻是回家路過這裏。”
    “噗嗤！！”她又笑了，帶著一種不明的意味，眼神裏卻又浮現出一股蔑視。
    “正好我們也要走，一起吧！順便帶我們逛一逛，你肯定比初來乍到的我們熟悉。”她親熱的湊到我身邊。
    我想了一下，今天並沒有什麼事情要做，所以便點了頭，“好。”
    我看了眼站在她後麵的他，他沒說一句話，也沒有看我。
    二
    我們往街的盡頭走。
    她的臉上畫了濃重的裝，嘴唇的每一次顫動都似乎能使他們像老牆皮一樣脫落，讓她臉上的皺紋更加明顯。
    她還是像從前一樣喋喋不休。
    “白依，這幾年你過得好麼？”
    “還可以，馬馬虎虎。”
    “你在哪裏上班啊？”
    “一家小的公司。”
    “白~依~！放心，我絕對不會去鬧事的，我是那種人麼？！”
    是的，你不是那種人，你會找別人去鬧。
    我的心裏突然泛出一股酸楚。
    那是我父親媽媽剛離婚的時候，雙方鬧得非常的不愉快。
    現在，我和媽媽住在一起。
    媽媽為了曾經的那個家付出了二十多年的心血，她把她所有的積蓄都用來建設這個家，精心打扮父親和我。
    盡管父親沒有工作，我在上學。
    她離婚後，我們沒有積蓄，所以隻能從零開始。
    我因為父親的家裏人在學校鬧事，沒有辦法再待下去，隻能退學打工。
    我知道他們為什麼來鬧，因為我在法庭上沒有選擇他們。
    我在酒店裏刷盤子，終日用洗潔精和涼水浸泡雙手，把那雙手弄得通紅的蛻皮。
    我在店裏站穩不足兩個月，有一個自稱我情人的人衝進店裏。
    正值晚餐高峰期，他砸了店裏所有的桌子椅子，嚇跑了所有客人。
    而我，不認識他，從沒見過這張臉。
    店長找我談話，我辭了職。
    那之後又有幾次這樣的事情，不過終究是停了。
    估計是父親錢不夠，再也請不到人做打手。
    那種想要認真生活的毅力和決心在那一瞬間動搖了。
    一種悲涼的酸楚湧上來。
    難道我連靠自己奮鬥賺錢的機會都不給我？我到底欠了你們什麼？
    不是我不想好好活，而是有人不讓我好好活。
    是你們逼我的。
    那樣的酸楚伴隨著她的話語，在我心頭一閃而過，像是用生鏽的刀劃開了一道口子。
    三
    “白依，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她說，突然猛地靠近我，貼近我的耳朵，我被她身上的香水味熏得有些反胃，“你的姑父，恩……不是新的那個，是我前夫，最近在生意上發了。”
    她那般輕聲的囈語：“怎麼樣，你現在看我們一身的衣服，有沒有後悔啊……”
    我默不作聲。
    她突然笑開了，很大的嘿嘿兩聲，那意思像是說，後悔也晚了。
    這個女人，她是我的姑姑。
    她離過一次婚，不過一直從他的前夫身上通過各種方式榨取油水。
    她後來沒有再結婚，不過卻有很多的情人。
    她每次帶人來我家蹭飯的時候，總是固執的讓我叫那些男人“姑父”。
    所以我不確定，現在她所說的新的姑父，到底是哪一個。
    不過沒有關係，是誰都沒有關係。
    “你們今天是來玩的麼？”我問。
    “是啊！”她說完之後突然想到了些什麼，急忙的補充，“嗨！還不是我那些狐朋狗友，我都說了這些地方不好，不要來，可是拗不過他們想嚐嚐鮮，看看底層人到底是怎麼玩的。要知道我們家可是從來都不來這些地方的，不幹淨！又吵！沒檔次！！要我說啊，白依，你以後也別從這裏走了，啊。”
    她開始教育起我，我“恩”的點頭。
    自始至終她的弟弟，我的爸爸白楚生一直跟在我們後麵，一言不發，冷著一張傲慢的臉，挑釁著周遭的一切。
    是的，那個看起來依舊隻有三十出頭的男人，是我的父親。
    實際上，他已經四十多，快五十了。
    他有一張娃娃臉，看起來陽光開朗。
    令我感到很厭惡的是，我繼承了他這樣的特點，盡管已經工作了近八年，二十六歲的我還很容易被人當成大學生。
    他從家裏冷戰開始就沒有再跟我說過一句話。
    當然，現在也沒有。
    他今天穿一身合體的西裝，打著領帶，踏著皮鞋，精英味道撲麵而來，誰也看不出他剛剛娶媽媽時候的狼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