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師父！你什麼時候摘下麵具呀？”童稚的聲音帶著滿滿的不滿和好奇。
    “不知。”
    “師父師父，你怎麼還不摘下麵具？”青澀的女聲中帶著些許期待。
    “未到時候。”
    “師父，你為什麼還不摘下麵具呢？”溫柔的嗓音帶著些許笑意。
    “你想看？”這時，他偏過側臉，銀白色的麵具在陽光照射下，折射著耀眼的微光，他的聲音還是一樣冷，少了那時的童稚與沙啞。
    四年，說不長也不短。
    眼前這個城主每隔一月便會從漫漫西域趕來看望她。
    他總是戴著麵具，身著水墨畫似的的中原衣物，那頭烏發一點也沒有西域的味道，還有，他，從來不笑。
    “師父，這次學什麼曲子？”她放下手中的火紅色請帖，側過腦袋。
    映入他視野的是，是少女不同於四年前童稚的臉蛋，仿佛真是一點點看著她長大的一般，十六歲的女孩錯過嫁人的最好時候，出落的越發動人。
    多了血色的好看臉蛋不能算是美豔，卻也是清秀素淨。
    他移開了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請貼上，輕問：“誰家的？”
    “啊？”常辛低頭看了下，便大大方方地放在桌上，“是不記得的堂姐，真的不記得了，好像嫁的是一個有錢的富家子弟。”
    他緩緩點頭，似有似無地發問：“不喜歡？”
    “不喜歡。”她真的認真地點點頭：“我不喜歡新娘子。”
    可笑的理由，他忽然來了些興趣：“哦？”
    常辛托著腮幫子，盯著他好看的嘴唇，回答：“新娘子穿得比我好看。”
    終於這次，平日嚴肅的師父輕笑出了聲。
    常辛想著：要是他多笑笑，要是他隻為了自己多笑笑……
    “這次不練琴了。”仿佛是心情好了，師父手一揮，便起了身：“放你幾日去玩罷。”
    又是這樣。
    像對待小孩子一樣。
    明明自己已經十六了。
    常辛看他便是要離開，慌忙脫口而出：“師父！”青年的腳步停頓了一下，他側過臉，透過麵具仿佛是在詢問什麼。她努力思考著該說些什麼，於是別扭道：“師父，我請你吃餛飩吧？”語畢，氣氛瞬間僵硬下來了。
    她趕緊補充一句：“是特產！”
    十八歲的大姑娘揉揉鼻子，肉呼呼的小臉蛋並沒有讓唐大小姐失去美色，穿著火紅色的舞服大大咧咧地吃著香噴噴的麵條，發出“跐溜”的吸麵聲。
    對麵坐著端莊安靜的城主大人，一旁的常辛萬分尷尬地盯著吃的忘我的好姐妹。
    唐湯湯一邊抹著嘴角的油漬，一邊不滿地嘟囔：“幸好辛辛你拉我出來，不然我得練舞練到餓死過去不可！你說為什麼要讓我去學那勞什子呢？對吧？師父？”
    絲毫不忌口地稱呼著人家，常辛忽然想到，這麼多年從未知曉他的全名，一開始以為是為了避嫌後來卻也並未覺得絲毫不方便，可是此時唐湯湯卻是這幾年隨意稱呼，顯得頗為搞笑，“師父你從未告訴我你的……”
    “鮮肉餛飩來咯！”這時，餛飩鋪二嬸已經吆喝著把餛飩端上桌麵，放置在他麵前，被打斷的常辛摸摸鼻子，笑道：“師父嚐嚐看吧。”
    於是，這個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城主大人認真用勺子開始吃起餛飩來。
    身後熱鬧的街市上，走過一群穿著官服的侍衛，其中領頭的便是二十出頭的常九麒，一身紅黑色的侍衛營官服顯得青年英姿颯爽，尤其是那張惹無數少女為之抓狂的臉。
    “唐挽！你把那饅頭放下！”忽然，少女們心中的情人猙獰地怒吼著，猛地蹦上去把一個站在饅頭鋪旁啃饅頭的少年扯了過來，“你能不能給我長點臉！”
    少年的麵容與唐湯湯有幾分相似，略微有些女相卻也是少年的輪廓，精致的麵孔也是令待字閨中的小姐們傾心的，而此時，唐挽則穿著帥氣的官服，絲毫不在意形象地啃著饅頭，狡黠地衝九麒眨眨眼，然後順從地被拉回隊中。
    “喲！副隊！”後麵的侍衛們紛紛打笑：“饅頭好吃麼？！”
    唐挽滿意地點點頭：“嗯，不錯，各位可要來一些？”然後腦後一痛，常久麒無奈地看著他：“你安分點啊，剛升上來還沒當上正手呢，我才是頭。”
    “嘖。”唐挽努努嘴：“誒，你妹在前麵吃餛飩嘿。”
    妹控立刻回頭張望：“哪家？和誰？”
    唐挽倒真的沒騙他，伸手一指，第一入眼的是自家姐姐火紅色的衣服，“誒，城主也在哈，什麼時候來的？”
    身後的兄弟們反倒有些激動，紛紛上前想要看個究竟，“頭和副隊家的姊妹？哪兒呢？長什麼樣？”
    “去去去，你們接著巡邏，唐挽跟我走。”九麒扯著身後的人便往妹妹那去。
    意外此刻陡然發生！
    蒙麵的盜賊忽的從屋頂落下，急速從坐在外頭的常辛身後竄出，隻聽路人的驚叫，常辛猛地站起，怒道：“那賊偷了我的玉佩！”
    唐湯湯扔下筷子，大叫：“這叫搶！”然後竟興衝衝地小手一揮，對著趕忙衝來的唐挽和常久麒吼道：“還是不是男人？！追追追！”
    語畢，唐挽真的“噌”的一聲向著盜賊方向追去，然而常久麒趕緊拉著妹妹問長問短：“受傷了沒？嚇到了吧？除了那塊玉還有什麼丟了？”緊接著，唐湯湯聽見他問：“怎麼忽然想吃餛飩了？”於是翻了個白眼，一腳踹上去：“要死啊你！趕緊抓啊！我弟都跑老遠了！死了找你啊！”
    緊接著，常辛主要到自家師父沒了……
    “哥！那賊偷了師父！”
    “……”
    後頭拿著饅頭的各位侍衛一臉疑惑。
    “誒，老三，你看到副隊追著一個女的跑了沒？”
    “啊？那是小偷吧？”
    “哦……那我們是幫忙追呢還是繼續巡邏啊？”
    “老虎你傻嗎，頭都很放心地隻讓副隊去追，那我們還興師動眾啥啊？”
    “哦哦……也是，副隊雖然小了點，武功倒是不錯啊。”
    “繼續吃饅頭。”
    “哦哦，好！”
    常久麒感到小巷時，隻有唐挽一個人，唐挽一臉鬱悶，連佩刀都沒抽出來，悶悶地嘀咕了一句：“追丟了。”
    難的是常久麒揉揉他的頭發，道：“不急，你輕功那麼差，應該的。”
    “你這算諷刺我？”唐挽皺著眉頭，狠狠翻了個白眼，然後自顧自地向前走出，卻聽到九麒開口：“唐挽，過來。”少年不滿地回過頭，卻見對方一臉認真：“對方不止一個。”
    仿佛布羅下的網，在黑暗中準備束縛獵物一般。
    令人窒息的緊迫感。
    唐挽輕輕問：“你的意思是，這是一個試探？”
    九麒忽然有些不確定，“不知道。”他想：城主去哪裏了？
    唐湯湯忽然大叫一聲：“啊！我看到了！”然後對身後的常辛叫道：“你在這兒等我！”隨即一撩裙角，竟毫不在意地衝了出去，常辛欲哭無淚，早知道那塊玉不要也罷。
    匆匆付了餛飩錢，默默感慨師父還沒吃幾口就消失了。
    沒跑出幾步，隻聽上頭傳來輕笑，她迷迷糊糊抬頭去瞧，那是一棵高大的鬆柏，在高高牆頭之內，樹上趴著一個人。
    金頭發的少年，燦爛的笑容，右眼角的火紅花紋。
    名為“狐狸”的少年。
    恍然間，她仿佛再一次看見他的眼睛。
    幹淨純潔。
    “你是……”她望著那個人，低低叫出他的名字：“狐……狸？”
    已經是個青年了，好看的麵容，狐狸一般的桃花眼。
    “青狐狸。”師父的聲音傳來，她轉過頭，同樣是西域人的城主站在身後，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笑意。
    青狐狸？
    常辛眨了眨眼睛，眼前的青年猛地從樹上跳下，隨後腳尖一落牆頭，下一刻便是衝著這邊而來！
    “叮！”金屬碰擊。
    她隻覺被拉扯入懷中，一股大力往後一退令其無法站定。
    風定。
    人走。
    常辛先看到的是落在地上的麵具，巨大的好奇令她迅速抬頭。
    他鬆開手，向後退了一步，似乎是讓她看得更清楚。
    原來是這樣。
    以往被陰影掩蓋的眼睛其實是碧綠的眼眸，雖這些年他們都說這城主並不像是西域的，如今看了麵容卻不得不說真是如同那青狐狸一般的深邃麵孔。
    正當她怔怔不知如何是好之時，他卻輕輕開了口：
    “我的名字，安莫凡。”
    安莫凡。
    安莫凡。
    四年之久，她見著師父的臉，也知道了他的名字。
    仿佛第一次見麵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