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看似比哥哥還要大的少年轉過頭來，手下依舊蹂躪著小白貓，麵上表情如狐狸一般狡猾的笑容，卻有那麼些陽光：“叫我狐狸。”
    常辛此時此刻是真的說不出話來，這個好看的緊，也許並非中原人，隻是這沒來由的緊張的要死，身後的唐湯湯卻是問道：“狐狸？你可是姓古月？”常辛一愣，便慌張地拉扯一下衣角，此時服帖的短發被紮成一個小花苞，可愛極了。
    少年露出疑惑的表情，“古？月？”然後露出略帶遺憾的笑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搖了搖頭：“絕……城……”
    常辛睜大眼睛，問：“絕城是什麼？他是聽不懂嗎？”少年站起身來，默默地搖搖頭然後衝小白貓勾勾手指，隻聽“喵嗚”一聲，白貓跐溜一下竄上他的肩膀，一雙寶石藍色的眼睛仿佛閃閃發光勾人心弦，如同那個……少年的眼睛。
    如同狐狸一般的眼睛。
    狐狸。
    他轉過身，轉眼間竟消失在原地。
    唐湯湯努力思考了半天，“啊！絕城是西域的那個城池！”常辛此時目瞪口呆地轉過頭來：“嗯？西域的？”“對了！就是西域的！怪不得他的相貌偏為不同！”唐湯湯拍了一下手，不由感慨：“我先前便是說了，西域的人好看！”
    “好看是好看，但是……”常辛有些恍恍惚：“他像隻狐狸。”
    “你這是誇他還是討厭他？”唐湯湯疑惑地問，常辛一愣，偏轉過頭來，說：“我也不知道誒……”
    “啊呀，兩位小姐！你們果真在這兒！”匆忙的侍女立刻小跑而來，“這時辰也到了，連貴賓也入了座，就等小姐們了呀，二位快隨我出去。”
    隻聽眾人屏息，生怕驚擾了那位貴客，卻又覺得有些沒麵子，隻得與同座的人聊天，借此打發時間。
    而常夫人皺著眉頭悄悄問兒子：“麒兒你是怎麼做到把人家國主請來的？”常久麒笑道：“隻是用了一樣東西換來的罷。”常老爺子疑惑地湊過去：“什麼東西竟能請動這位？”一旁的唐挽也湊進來，“是三年前城主賜與常家的符如玉。”
    常老爺子仔細一想，是了，三年前自己為城主進了一批上好藥材，結果得到了這符如玉，後來又送給了自家兒子。其實就是一塊上好的溫玉，外觀複雜精致，摸上去反倒溫熱舒服，可再怎麼好對於任何城主來說也隻是好玉罷了，怎麼犯得著親自來？難道說這玉另有隱情？想到這他不由打了個寒顫。
    這如何了得啊。
    “小妹！”常久麒看到自家妹妹走了出來，便喜上眉梢地過了去，惹來唐湯湯滿臉不屑，“瞧你那樣！”“死丫頭一邊去！”
    “姐！”唐挽也叫了聲，便摸摸鼻子不再說話，唐湯湯怒道：“人家哥哥看到妹子那麼親切，你咋個就說個姐，沒了？！”“你還要我說啥？”唐挽對自家姐姐這暴脾氣十分無奈，“姐姐近來身體可還安好？”
    “別整那文縐縐的！”唐湯湯拉過弟弟就猛地上下瞧，盯得人家汗毛豎起，“沒受欺負吧？”“沒。”“我想也是，誰敢惹我們唐家的人……”
    “這人也到了。”常老爺子對夫人說了一聲，便對下麵的人道：“這就開始吧。”
    第一出便是百看不厭的戲曲。
    台上好多些人塗抹著奇怪的妝容，咿咿呀呀唱著歌兒揮舞手中的東西，身邊的人坐著敲打著樂器，頗有節奏。社戲一般的東西是唐湯湯和常辛最愛看的，現在這一出是武鬆打虎，看得眾人連連拍手叫好。
    常辛坐在父母中間，後來便把席上的唐湯湯從唐家夫人和唐挽身旁拉了過來坐在一道看，兩個小姑娘嘻笑著討論情節。
    “湯湯，那頂轎子你可看著？”常辛指著台下的那頂乳白色軟轎。
    “嗯？誒，看見了，怎麼？那就是貴客？”唐湯湯打量著那四個奇怪的男人，“這裏麵坐著的估計也是個西域人，你說會不會就是那個狐狸？”
    “絕城的？”常辛掰著手指頭，“那，那個狐狸就是為了慶賀我的生辰才來的？那……他剛剛在後花園是要做什麼呢？還有，他是誰啊？”
    唐湯湯晃晃腦袋：“你當我百曉生啊？這樣，晚些你去問你哥哥。”
    戲曲結束，所有人歡呼鼓掌，熱潮一過，氣氛猛地冷卻下來，大家心驚膽戰盯著那頂轎子，似乎盼著什麼。
    然後轎子的簾子被掀開了，就被一隻幹淨好看的手輕輕撩起。
    唐挽似乎是笑了一下，對身邊的唐夫人道：“娘，這個城主可生神秘著呢。”唐夫人一臉疑惑，唐湯湯撇撇嘴，“這不是要出來了？難不成還蒙著麵紗什麼的？”
    黑白色水墨畫花紋在那人身上，烏黑的長發，白色的麵具，棕色的古琴。
    這分明是中原的穿著打扮。
    嘩然中，唐湯湯推推一邊一臉茫然的丫頭：“喂喂，戴麵具誒，一點都不像西域人呢！”
    他抱著琴，緩緩走上戲台，然後坐下，似乎絲毫不嫌棄地上被人走來走去踩髒過，擺好琴，下麵近些的人議論開來：“是中原的三大名琴之一，獨幽。”
    那個人開始彈琴時，周圍的人瞬間被震懾住一般不再有任何言語，但是她是不曾聽懂的，隻是覺得……好聽，除了好聽卻也沒什麼，下意識還有那麼些失望，隻是彈琴好聽罷了，一點也不有意思。
    不知為何接下來的琴音似乎是吸引了所有人。
    連唐湯湯都沉迷其中。
    “他一定長得很好看……”如此判斷著，唐湯湯轉頭看到常辛一臉無奈，“你不信？”其實換做任何人都不會信的。
    忽然，常辛在一個轉頭時，看到了那個金色頭發的狐狸。
    刺眼卻好看的金色。
    “噌！”的一聲，所有人猛地嚇了一跳。
    城主默默收了手，琴弦赫然斷裂。
    場麵有些尷尬……
    常久麒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那人便先開了口：“抱歉。”
    這哪裏受得起？
    常辛卻下意識喊出了聲：“沒關係啊！”
    這下好了，唐老爺子欲哭無淚，合著兄妹一個性子？
    唐湯湯卻拉拉她的衣角，悄悄說了什麼，唐挽沒聽清，倘若是聽清了，定然嚇得吐血。然而常辛照著姐妹說的，立刻笑得乖巧：“既如此，為了賠罪不如你教我彈琴？”
    後來很多年後她問自己當時真的對琴技感興趣？
    當然不。
    連對那個陌生的城主，她也沒有任何意思。
    隻是為何聽了湯湯的建議就直接說出來了呢？
    她以為……
    她以為會再次遇到那個狐狸少年。
    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
    也許……她能再遇到狐狸也說不一定。
    但是還沒來得及在遇到那隻狐狸，她先做出了一個毀了一生的選擇。
    當很多人輕笑她的年少輕狂時。
    那個人卻是勾起嘴角，露出他們相遇的一生中第一個笑容。
    微微沙啞的聲音頗為低沉卻帶著笑意，“好。”
    說完後，就聽到唐老爺子手中的筷子“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九麒滿臉不可思議，連帶著唐挽的臉部都有些扭曲。
    如果他沒有答應。
    她就不會苦苦求索十年，耽誤終身。
    如果他沒有答應。
    她就會放棄所有，隻求一架魚尾。
    如果他沒有答應。
    他不會為此罷手霸業，追尋她的蹤跡。
    如果沒有他。
    也許就沒那麼多可笑的癡情貪戀。
    可偏偏他卻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