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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0。誰也無法奪去的熱愛
    弈者，縱然執掌一方生殺大權，亦有所不能為，若負於對手，則此局全軍覆沒再無翻身之可能。
    人，亦然。
    ——題記
    說起塔矢行洋，光倒是記得許多值得惋惜的事。
    佐為離開之後，塔矢行洋曾經來找過光，問他sai能否出麵一戰，那時的光心中真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後來聽塔矢亮說深夜獨自一人端坐於棋盤前等待對手的塔矢行洋一直期望能夠與sai再戰一回，光的眼淚就止不住地掉下來。
    似乎，那也是第一次自己在亮麵前如此失態地流淚。
    隔著十年的時光，光從亮的眼中讀出了那抹熟識的關切。
    當初關係會鬧僵，純粹因為佐為的陰差陽錯，而如今光已不再是那個無腦的小孩，想必兩人之間的友誼不會再像那時般一波三折……
    “進藤，你在發什麼呆呢？父親來了。”亮和光相處得久了，心態也自然了不少，見光愣神，連忙柔聲提醒。
    “啊——”
    光抬起頭，氣色不錯的塔矢行洋正朝著他們走來。雖然身材並不高大，他整個人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這氣勢怕也是從千千萬萬你死我活的激戰中磨礪出來的。
    “他就是……那個追求神之一手的男人？”
    佐為細細地端詳著對方，絲毫不被震懾，他在棋盤上的威壓並不遜於塔矢行洋多少，不，準確的說，比對方更多一分沉著和經驗。
    “塔矢老師，早上好。”光規規矩矩地鞠躬道。
    “早上好，你就是進藤君嗎？”塔矢行洋看他的目光不冷淡也不熱切，符合他處事波瀾不驚的風格。
    “是的，我就是進藤光。”光恭敬而不失傲氣地點點頭，當做是自我介紹，“這些日子承蒙塔矢亮君關照了。”
    光在用詞方麵也注意了很多，沒有粗魯地說”俺”，而是換成了文雅的”僕”。
    他為圍棋改變了許許多多的習慣，包括禮貌，也有了長足的進步，算是意料之外的收獲吧。
    “嗯，我看過你們的棋譜，你是一個可塑之才。”塔矢行洋眯起眼，“隻是不知你學棋多久了？”
    “……誒，自懂事起就瞞著父母自學，這個還真不好說。”光打著哈哈試圖蒙混過關。
    不是他想說謊，是真的沒人會信他的實話啊……
    “自學？難道你沒有老師嗎？”閱人無數如塔矢行洋都覺得稍微有點誇張過分了。
    光隻好繼續扯：“勉強算有吧……我的老師叫藤原佐為，但是他並沒有做職業棋士，所以塔矢老師您一定不認識。”
    佐為聞言，渾身一顫。
    “小光……”
    “哈哈，怎麼樣，我可是直接承認你是我師父了哦，以後可要好好教我才行啊！”光對他眯眼一笑。
    連佐為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刹那間，光的笑容與虎次郎和藹的目光重合，但是從光的一舉一動之中，他又看到了更多難以言說的情感。光是那麼的深愛著圍棋。
    百年前舊因島的某個庭院，漫天的星光由著葉的縫隙鑽進少年和幽魂並肩而立的世界，然後佐為對自己說——
    沒關係的，我想下棋，虎次郎也願意幫我下棋……這已經足夠了。
    虎次郎眼中沒有那麼多的哀愁或是喜悅，自始至終，他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會溫柔地問起佐為關於千年前如的故往事，會認認真真地請教佐為圍棋上的問題，但是卻從來沒有說過想要自己下棋這樣的話。
    佐為實在是太愛圍棋了，愛到不願意去假想虎次郎也會和他一樣想要下棋的可能性。
    世間最高深莫測的咒術是謊言。
    而謊言之中最可怕的，又是欺騙自己的謊言。
    他感覺到，在光身邊的一切也許將和陪伴在虎次郎身旁的一切有天壤之別。
    然後他擠出微笑說：“我當然會把小光教成天底下最優秀的棋士。”
    “哈哈，約定一許下就不準耍賴哦，不過我覺得這個目標實在是他遠大了點……”光未察覺到佐為的異樣，隻平靜地轉向塔矢行洋。
    “這樣啊……改天和我說說你那老師的事跡，不過現在還是先跟你對局吧。”
    塔矢行洋說完，自顧自地打開了辦公室的門，緒方和其他幾個棋士也在裏麵麵帶異色地看著光。
    “塔矢老師，這位是……”緒方首先眯起他銳利的眼睛，客套式地發問。
    “啊，這孩子就是打敗過小亮很多次的進藤君。”
    塔矢行洋的語氣好像在說”今天天氣真好”一樣平淡無波。而屋子裏其餘的眾人都比聽說塔矢行洋成為四冠王還要吃驚。
    “打敗塔矢亮君？怎麼會？”
    “我一直以為小亮是職業的水平，所以其他的小孩不可能下得過呢！倒是從來沒有聽說過進藤君，哎呀，進藤君，你的老師是誰？”
    又來？
    光隻好再扯一遍：“是，我的老師叫藤原佐為，是個業餘棋士。”
    業餘棋士教出來的弟子能打敗塔矢亮？開玩笑！塔矢亮可是出了名的同級無敵的天才！
    這樣想著，眾人都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今天恰好進藤也在，所以我打算和他下一盤。”塔矢行洋的話再度敲定了這個奇葩的事實，誰也不敢不信。
    “塔矢老師您親自嗎？”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緒方都露出了神奇的表情。
    塔矢行洋走到棋盤前坐下，說：“有何不可？見到後輩的成長本來就是件喜事。進藤君，坐吧。”
    光也不想扭扭捏捏，於是應道：“是，我會全力以赴的。”
    亮則一副炯炯有神的模樣在旁邊觀戰。
    這一局……
    光瞥見了佐為閃閃發亮的眼睛，突然忍不住問：“佐為，你想下嗎？”
    “……誒？真的可以嗎？”佐為當然抵製不住此等誘惑，垂涎欲滴地望著棋盤。
    光心裏並不好受，他也想和塔矢行洋對弈沒有錯，不過如今的他已經能夠很理智地處理自己的心情，所以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塔矢老師以後多的是機會和我下棋，沒關係的啦。”
    他說的是實話，一旦考上職業棋士，憑現在光的實力很容易就能打進各頭銜戰的循環賽，再過幾年也許真能拿到個頭銜也不一定。塔矢行洋注意到他的實力，是不會拒絕同他對弈的。
    他擁有憑空多出的10年時間，10年的棋藝，並非虛假。
    “小光你真是太好了！”
    佐為忽略掉微小的不安，撲到光的頭上揉來揉去。
    “我知道啦……你還是快準備下棋吧……”光黑線。
    塔矢行洋已經開始了對話：“進藤君，需要幾個讓子？”
    光剛想開口拒絕，又怕鋒芒畢露帶來不必要的困擾，隻能點頭道：“讓先即可。”
    此刻，除了亮和塔矢行洋之外的所有人都再次被光看似目中無人的行為嚇到。
    亮心知這個天天虐自己的進藤光確實很強，所以並不意外他會說出這樣的話，而塔矢行洋則是希望能在對局中盡可能多地試探出這個孩子的潛力，所以不在意讓子與否的問題。
    “好，那就依你所言，讓先吧。”
    佐為躍躍欲試地握緊扇子，站在光身旁，他已經等不及要來這一局久違的無貼目大戰了。
    自從再現現世以來，他便一直在與他人的對局中暗自學習現代圍棋的定式，腹中鑽研已久，如今能遇到強敵檢驗自己這些日子的學習成果卻也是極好的。
    “請您多多指教。”光標準地鞠躬，才拿起棋罐裏的黑子。
    “請多指教。”出於禮貌，塔矢行洋也回答了一句。戰局警報算是正式拉響。
    佐為將扇子伸到老地方：“第一手，十七之4，小目。”
    他和光都喜歡第一步落在小目，這已成為一種無言的默契。光落子的動作幹淨利落而富有沉著之氣，讓塔矢行洋刮目相看。
    才這個年紀就能擁有這般氣勢，未來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這一切對棋局來言卻不過是個再微小不過的開端。
    塔矢行洋下在了三三，這個現代19路棋盤戰鬥時並不符合他風格的開端，佐為沉思片刻，才再次伸出手。
    “三之4，小目。”
    光依言擺上。
    塔矢行洋回應以三之16的小目。隨後是普通的掛角，守角，劃分地勢，兩人下棋的速度不快，但是對局中的節奏卻始終幹淨利落，沒有出格的錯著。
    在其他人眼裏，確實是難分伯仲。然而——
    “塔矢名人下得太保守了，他可能是在故意讓我，可是對上佐為單單是讓先就很吃力了，這樣下去……”光謹慎地分析著盤麵，臉上的顏色也越來越渾濁。
    這樣下去……
    連亮都察覺到了行至100手時光的絕對優勢，不禁揪心地皺起眉。
    “你打算如何應對呢……塔矢行洋……”佐為麵上毫無喜色，隻是更加謹慎地觀察著盤麵。
    等等……
    光在無數棋子雜亂相交的地方找到一個斷點，那是佐為之前為了鞏固邊角而忽略的一個中腹小斷點，如今卻演變成了白棋唯一的活路！
    很明顯，塔矢行洋也發現了那個關鍵位置，他迅速下手落子，佐為微微顰眉。
    “果然還是被你察覺到了啊，不愧是和我一樣追求神之一手的男人……”佐為心中已有考量，揮動手中的折扇，“小光，長。”
    雖然沒有明確說明，光卻清清楚楚地知道佐為所言的”長”在何處，甚至搶先一步決定下在那個地方，這樣可怕的反應速度不禁讓佐為也為之驚訝。
    這孩子身上到底隱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潛力？明明才12歲出頭而已……
    棋盤上局勢已逐漸明朗，塔矢行洋力挽狂瀾，最終二人達成和棋。
    “這……”緒方揚起了眉毛，他設想過這個男孩可以比亮厲害，但是萬萬沒有想到他會與塔矢行洋處在同一個水平麵上。
    棋士，不僅僅需要天賦，更需要潛心研究和感悟的汗水，然而如塔矢行洋這般天賦勤奮俱佳的人，也花了近40年漫長的歲月才達到今日的實力境界。
    就算這個男孩再有才能，就算塔矢行洋再放水，能下出這樣激烈的廝殺之局並且差一點取得勝利，也是件難以想象的事。
    一貫隻會用理性思考的緒方精次有些困惑，同時也對進藤光產生了巨大的好奇心。
    “這一局，你下得非常好！”
    塔矢行洋難得地說出了這樣直接的稱讚話語。亮有點羨慕地抬起頭來。
    他上次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是多久以前呢？
    “塔矢老師您謬讚了，今日之局，讓我更加領略到自身的不足。”光誠懇地鞠躬。
    他沒有說假話，佐為與行洋的對局裏，確確實實有很多很多他需要學習的東西，也讓最近下棋順風順水的他感覺到了繼續前進的緊迫性——
    不能再抱著半吊子的心態去和塔矢亮對弈了！固然他是自己最重要的對手，可是現在光的實力是七段水平，和塔矢對局的受益實在有限。光必須去尋找進步的可能性，在更加殘酷的戰場上磨練自己。所以踏入職業棋壇是勢在必得的選擇。
    “嗯，成而不傲是好事，期待與你的下一次對局。”
    說完，塔矢行洋便離開了，緒方等人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棋盤，最後也跟著塔矢行洋走出了房間，他們也還有其他的工作。
    於是，房間裏隻剩下了光和亮兩個人。
    “啊，塔矢，我剛剛下得怎麼樣？”作為最佳對手還是需要聽取一下他的意見的。
    亮愣了一會兒，直到光再次追問才回過神來，露出向往的微笑：“啊，非常棒的一局。”
    “塔矢你誇我了嘿嘿嘿嘿……”光聯想起以前亮是怎樣麵無表情而輕車熟路地給他挑刺的場景突然好想笑。
    “……”腦中黑線的亮，“進藤你沒事吧？”
    “沒事！我們也去吃午飯吧，都這麼晚了。”光心情好到不行，他扭頭對佐為拋下一句，“走了喲！佐為！”
    “嗯。不過小光，為什麼你每次聽見塔矢的恭維都會特別高興？”佐為用袖子遮住嘴問。
    光回答得很快，沒有任何停頓：“那還用說？他是我最重要的對手嘛！”
    當然他沒有想太多，關於現在兩個人並不能並駕齊驅的實力，關於亮對他的羨慕和苦苦追趕，關於他們逐漸變化的關係——
    隻是，朝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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