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陰陽隔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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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說,很久很久以前,城市的邊緣開滿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守護彼岸花的是兩個妖精,一個花妖叫曼珠,一個是葉妖叫沙華。他們守候了幾千年的彼岸花,可是從來沒有見過麵,因為花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
    他們瘋狂地想念著彼此,並被這種痛苦折磨著。終於有一天,他們決定違背神的規定偷偷地見一次麵。那一年的曼珠沙華紅豔豔的花被惹眼的綠色襯托著,開得格外妖冶美麗。神怪罪下來,這也是意料之中的。曼珠和沙華被打入輪回,並被詛咒永遠也不能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人間受到磨難。
    從那以後,曼珠沙華又叫做彼岸花,意思是開放在天國的花,花的形狀像一隻隻在向天堂祈禱的手掌,可是再也沒有在城市出現過。這種花是開在黃泉路上的,曼珠和沙華每一次轉世在黃泉路上聞到彼岸花的香味就能想起前世的自己,然後發誓不分開,在下一世再跌入詛咒的輪回。
    當我們找到山下時,火紅的太陽已經漸漸西沉,天空的雲彩在落日餘輝的映照之下,如血般鮮紅。
    之前下山搜索的救援人員已經將邵天成的身體從失事的車裏挪了出來,隨隊的醫生檢查過後,對身邊的同伴搖搖頭。救援人員見我們出現,準備過來阻攔我們接近邵天成的身體,陪我們下山的小夥子走過去跟他們詳細說明了我們的情況。他們便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我們。
    我在邵天遙的攙扶下走到邵天成的身體旁邊,慢慢跪了下來。他額頭和右邊臉上的血跡已經幹涸,我伸出雙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輕聲地喊他:“天成,你醒醒。我來了,天遙也來了。你快醒醒,別睡了。我們回家去,好不好?”
    邵天遙扶著我的肩膀,說:“曼羅,別這樣。我哥他,已經……”
    我嘴唇前豎起右手的食指,“噓”一聲,阻止邵天遙繼續說下去。我看著邵天成血流滿麵的臉對邵天遙說:“天遙,你輕點兒。天成今天累了,他想睡一會兒。你別吵他好不好?我們讓他睡一下吧。”
    我坐在地上,將邵天成的身體微微抱起來,將他的頭枕在自己的大腿上說:“天成,你不要睡得太久哦。我和寶寶都餓了,要等你一起吃晚飯呢。你千萬不要睡得太久哦!你最心疼我們的寶寶了,一定不想他跟著你挨餓吧。寶寶,你跟爸爸說,爸爸,你快起來,好不好?爸爸那麼喜歡你,一定會聽你的話。你幫媽媽叫爸爸醒過來,好不好?”
    邵天遙在我身邊半跪了下來,將我抱住,哽咽著說:“曼羅,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我好像聽不見邵天遙的話似的,摸了摸邵天成越來越冷的身體,對邵天遙說:“天遙,你把外套脫下來。天成很冷,他身體都不暖和了,你快點把外套脫下來給天成披著。”
    邵天遙將外套脫下來蓋在邵天成的身體上。
    我說:“天成,別睡了。天快黑了,這裏好冷啊。我很冷,你快跟我回家吧。”說完,用力搖晃著他的身體。
    邵天遙見我瘋魔了,在我耳邊大聲喊到:“覃曼羅,你冷靜點、清醒點。我哥他已經死了!死了!”
    我用力地、狠狠地甩了他一個耳光,用一貫平穩地聲音對他說:“你這麼大聲幹什麼?他是你哥,你怎麼可以這麼大聲?誰說他死了?誰說他死了?他明明還在這兒,還在我懷裏……”
    旁邊的救援人員也紛紛走過來,隨隊救援的醫生在我身邊說:“請您節哀順便吧!他的確已經氣絕身亡了。”
    邵天成抱著我,叫我的名字:“曼羅!”
    我猛的將他推開,在邵天成的心髒處用力地敲打起來,許久之後,他還是那樣安祥地躺著,毫無反應。我突然發現,邵天成的身邊不遠處開滿了沒有葉子的紅色的花,很大很大的一片,就像是被人用鮮血染紅的一樣,紅得極為妖冶。
    我知道,這種花在當地叫“鬼撐傘”,也就是接引亡魂之花。當地人對這種花十分避忌,從不輕易接近這種美得叫人心碎的花兒。
    “啊…………”我突然被現實擊醒,心頭劇痛難以忍受,情不自禁大聲叫喊起來,聲音足以穿雲裂石,直到氣竭聲嘶後才停下來。我的肚子也開始微微的疼痛起來。我全身無力地倒在邵天遙的身上,不再說話,不再動彈。
    救援人員將邵天成的身體抬上擔架,並蓋上白布,一行人往山上出發。
    邵天遙與陪我們下山的小夥子輪流背著我回到山上,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在我們回來之前,警察已經安排司機將所有的親友送返家中,隻留了我的父母還在那裏等著。
    邵天遙將我安置在車後座裏,叫媽媽在車裏陪著我,他去與警察交涉和辦理所有後續的事情。媽媽一直在我耳邊說著安慰的話,可她自己一邊說一邊哭,我跟本聽不清她到底都說了什麼。
    突然,她緊張地打開車門,大聲叫到:“天遙,天遙,快過來!曼羅見紅了,曼羅見紅了!要趕緊去醫院!”
    邵天遙扔下警察,快速跑回來,看著我身下已經被鮮血染紅的白色座套,又跑回去找了一名交警過來開車。他跟媽媽兩個人分別坐在我兩旁,媽媽就一直哭、一直哭……我很想問,媽,你哭什麼?可是我好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天遙將我靠在他身上,不停地問,不停地說:曼羅,你怎麼樣?曼羅,你堅持住,醫院很快就到了!曼羅,你不要害怕!曼羅,我會一直在你和孩子身邊的!
    我心裏很奇怪天遙為什麼要一直不停地說這些話呢,我很好啊,隻是累了,不想說話。我也不害怕。為什麼還要去醫院呢?我已經有天成了,他為什麼說會一直在我和孩子身邊呢?可是我問不了,我好累啊,真的好累。很想睡覺。想睡就睡吧。天成對我說過的。睡夠了,就不會累了。我緩緩地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在一條河邊,在河對岸的那條路上開滿了那沒有葉子紅色的花,邵天成站在那一片鮮花鋪就的路上,遠遠地望著我,微笑著,然後轉身慢慢走遠了。無論我怎麼拚命地喊,拚命的哭,他都不回答我,也沒有回頭看我。我急得跳進了河裏,可是河水湍急,我根本過不了河,隻好站在河水裏看著他離開。他的身影終於還是消失了,我失望地爬上岸邊,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全部變成了鮮紅色。
    朦朦朧朧中,我聽到有人在叫我。是誰呢?我努力地睜開眼睛,邵天遙滿臉憔悴的樣子映入我的眼簾。
    我問:“天遙,你怎麼這麼憔悴啊?”說完才驚覺自己的聲音嘶啞不堪。
    邵天遙說:“醒了就好,叔叔阿姨回家做飯去了,很快就會過來的。”
    我又問:“我的嗓子怎麼了?”
    邵天遙說:“你在山底下大叫的時候,喉嚨和氣門都受了傷。”
    聽他這麼說,我應聲回答:“哦!”可是想不明白,我為什麼在山底下大叫呢?又不敢問他,怕被他取笑。我還想問他,天成什麼時候來,也問不出口,怕他又說受不了我和天成兩個人肉麻兮兮的樣子,然後又一直笑話我們。
    邵天遙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感覺特好笑,這個向來直率的男人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我對他說:“天遙,你怎麼了?有話就說啊,幹嘛一副想說又說不出的樣子。”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臉,說:“曼羅,你還好吧?”
    我一把拍開他的手說:“說話就說話,幹嘛動手動腳。”
    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鄭重地對我說:“曼羅,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必須麵對現實,不能逃避。失去我哥,我的傷心比你更多。他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你還有叔叔阿姨,所以請你堅強一點。”
    聽他這樣說完,我的腦子好像明白一點了,慢慢想起了車禍現場和山底下的場景,然後又想起了肚子疼。肚子疼!我雙手趕緊捂上小腹,反複撫摸著。原來已經有點微微凸起的小肚子變得平平的了,那種脹脹的感覺也沒有了。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問到:“孩子呢?”
    他回答說:“沒有了。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晚了。”
    我無力地又倒回床上。嘴裏喃喃地說到:“沒有了。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天成沒有了。孩子也沒有了。都沒有了。”
    邵天遙說:“你已經昏迷兩天兩夜了。婚禮的事,我已經通知所有的賓客取消了。哥的身體因為受創太多不宜久留,所以十九號那天就已經火化了。今天是五月二十一號,我們必須趕回長沙去為哥籌辦喪禮。”
    想起之前做的那個夢,我平靜地說:“所有的事情你做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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