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夜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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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邵天成,已是一個月後的某個夜晚。
因為上半年度的工作成績出色,公司給部門發了三千塊的紅包做獎勵,肖勝蘭同誌決定帶著全部門的同事去大吃大喝、狂歡Happy一個晚上。一群人吃過晚飯後,呼嘯著湧向本市最受年輕人歡迎的酒吧:SOHO。
同事們玩得十分忘形。男的們自不必多說,女孩子們三兩下肚之後,也膽大嫵媚起來。平日裏看著十分斯文秀麗的她們,此刻聽著男的們講那些葷黃段子還笑得十分開心。我自小安靜慣了的,在這人聲吵雜、燈光曖昧的地方呆著十分不舒服。本想跟肖勝蘭同誌打個招呼後開溜走人,沒成想她已經喝得趴下了,接下來照顧同事消費的事情自然是落在我肩上,無法脫身了。
趁他們喝得正開心的時候,我偷偷閃到連接大廳與洗手間的通道口站著,這裏相對安靜些,又能看到同事們那邊的情況,有需要隨時都能過去。通道兩邊的牆由形態各異的鏡麵拚貼而成,可以折射出通道裏各個不同角落的情況,正當我在認真研究鏡麵裏的人物形態時,邵天成突然出現了。
“小姑娘,這麼晚了不在家裏睡覺,怎麼還在這裏流連啊?”他調侃著說。
我受驚似地轉過身,看見他的笑臉,回答說:“邵總現在不是一樣在這裏流連嗎?”
他笑著問:“跟朋友來的嗎?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呆著呢?”
我偏著頭,看了眼同事那邊說:“今天是跟同事們一起來慶祝的,他們都在那邊呢。我不喜歡這種場合,所以就躲到這兒來了。”
他順著我的目光一起看了過去,又對我說:“不喜歡可以先走嘛,跟他們打個招呼就行了。”
我微微歎了口氣,說:“我本來是打算要走的,可是肖經理喝醉了。呆會兒如果他們還有新的消費,我得負責買單的事兒呢。所以,走不了。”
他看著我,想了會兒說:“我看他們的樣子也不會再喝很多了,你拿五百塊給我,剩下的事兒你別管了。”說完,他掏出電話撥通一個號碼,隻聽他對那頭的人說:“燕妮,我在洗手間通道口這,你來一下。”然後就掛斷了。
我從包裏拿了五百塊錢出來遞給他,心裏怎麼也想不明白,他能怎麼幫我辦這件事呢?
幾分鍾後,一個穿著十分豔麗的女人走了過來,親密地叫他:“天成,怎麼跑這兒來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他把錢遞給那個女人,對她說:“燕妮,這五百塊是B12號桌消費的預付款,如果他們接下來還有消費就從這裏麵扣。明天下午你再把他們的消費情況告訴我,多退少補,然後叫財務開一張他們今天全額消費的發票給我。”
燕妮接過錢,看了眼B12號桌的人,問道:“他們什麼人啊?你這麼幫他們安排。”
他說:“這些你別管。去跟下麵的服務員說一聲,別掃了他們的興致。”語調雖是一貫的平和,語氣卻有些冷冷的。
燕妮一愣,或許是沒有料到他的情緒會有這樣的變化,又問他:“你不跟我一塊回去嗎?喻總他們還在那邊等你。”
“我一會兒會打電話給他們的,你先去辦這件事兒吧。”他說。
我靜靜地站在離他們五步之遠的地方,背靠著玻璃牆,事不關己似地四處打量,心裏暗暗揣測著他們的關係。邵天成喜不喜歡那個叫燕妮的女人,我猜不出來,但那個女人肯定很喜歡他,從她親昵的表情就可見一般了。聽邵天成說話的語氣,那個女人應該是這兒的負責人,但他可以指示這個負責人為他做事,而這個負責人看著又不像是他手下的員工之流。既不是愛人,也不是員工,那是什麼關係呢?反正這兩人的關係一定非比尋常。
那個女人離開之後,他才走到我身邊來,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拒絕說:“不了,我還是自己回家吧。今天謝謝你,又幫了我一次。”
他一把摟住我的肩膀說:“走吧,這麼羅嗦。我也不喜歡這裏的。”
“你不是還有客人在嗎?”我緊張地縮著肩膀,試圖離開他的掌控,卻不得其法。
他笑著說:“事情已經談完了,接下來就是喝酒慶祝了,交給別人去招待也是一樣的。”
“哦!”我傻傻地盯著他依然握住我肩膀的大手,心不在焉地回應著他。
見我願意聽從他的建議一起離開,他收回自己的手,大步流星的下樓去了,一路上總有服務員恭敬地對他說:“邵總,慢走!”
我很不樂意承認,他一個看似不經意的舉動,卻對我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心跳加快,臉泛潮紅,呼吸急促。但事實如此,我甚至忘記了自己對他與那個叫燕妮的女人的種種猜想。
長沙,也叫星城。可以理解為星星下的城市,也可以理解為明星之城。這個城市的造星能力在全國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人人有目共睹。雖說比不上北、上、廣這樣的一流大城市,但這裏的人文生活一點也不會輸給它們。有文化底蘊支撐,有潮流先鋒開路,這座城市裏的每個人都如明星般,精彩地活出自己的品味和姿態。這個越夜越美麗的城市,叫人心神迷醉,愛得無力自拔。
坐上他的車後,他並沒有馬上送我回家,而是將車開到了桔子洲上,停在江邊,打開車窗,按下音樂播放鍵,讓舒緩的音樂在車箱裏溫柔地流瀉。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帶我來這裏,也沒有開口詢問他,隻是盯著他靜默的側臉打量著。雖然他沒有說話,但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心底有個地方受傷了,而他無力改變。
夜色中的霓虹燈光照影在江水裏,隨著波光流動,分外柔美。
我靜靜地聽著音樂,想起了這段時間以來探聽到的有關於他的所有傳聞。邵天成這麼年輕,是如何起家掙到這麼大的家業,沒有人能說得清楚。但大家都相信他是上帝的寵兒,運氣超強,每次都能在適當的機會拿到眾人垂涎的地皮開發。有人猜測他是某高官或某富商之子,但從來沒有誰能證明。他為人謙和、儒雅,品味一流,十分低調,從不在公開場合露臉;待人真誠,講信譽;個人私生活檢點,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結婚,有沒有諸如情婦或女友之類的女人。在有錢人的圈子裏是個難得的存在。也是那個圈子裏所有未婚女性夢寐以求的丈夫人選。向他拋出橄欖枝的大有人在,但沒有人成功。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說:“肚子好餓呀,陪我去吃點東西吧。”
我說:“你想吃什麼?”
他想了會兒,說:“這麼晚了還真不知道能吃什麼,你有沒有好建議?”
我頓了頓,說:“如果不嫌棄的話,去我那兒吧。我做給你吃。”
“好啊。”他欣然應允。車子平穩地向我家駛去。
等他吃完我給他做的雞蛋麵,我收拾好碗筷從廚房出來,見他還沒有要走的意思,我看看時間,已經過了午夜零點了。
“你,還要再坐一下嗎?”我試探著問他。
他看看手表,說:“已經這麼晚了!”
我回答道:“是啊。”
他站起來往客廳走,突然轉移話題問:“你一個人租這麼大的房子住,不怕嗎?”
我也隻好跟著他走到客廳,打開電視,在沙發上坐下來後調到新聞頻道,回答說:“這房子是我哥的,他去年公派留學,要去三年,所以現在就剩我一個人住了。”
他也在沙發上坐下,說:“這麼晚了,你還留我在這裏,你不怕嗎?”
我奇怪地看著他,反問道:“怕你什麼?吃了我。”
他故意湊近我,說:“是啊!”
我本能往後一躲,說:“以你的身份和為人,應該還不至於做出這樣道德敗壞的事情來吧。”
“你怎麼知道我為人如何?你了解我?”他微微一笑,坐了回去。
我瞥了他一眼,說:“雖不說了解很多,但基本認識還是有的。”
他忽然一本正經地說:“我今晚就睡這兒了。”
我看了他一會兒,起身從房間的櫥櫃裏找出新的毛巾和牙刷並遞給他,然後打開堂哥的房門,鋪上幹淨的床單和被罩。等我從堂哥房裏出來時,發現他還拿著毛巾和牙刷坐在客廳裏。
我說:“你不是說要在這裏睡嗎?為什麼還不去洗澡?”
他看著我說:“我沒有換洗的衣服啊。”
我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今天晚上先穿我哥的睡衣吧。你放心,我上星期剛拿出來重新洗過了。”
等我把睡衣遞給他之後,他靜靜地走到洗手間裏去衝涼。
我輕輕敲了敲洗手間的門,說:“你把換下來的髒衣服遞給我。”
他幹脆地打開一條門縫,露出一隻手將髒衣服遞了出來。我臉一紅,趕快接過衣服走到堂哥主臥的衛生間裏幫他把髒衣服洗了,然後打開放在我房裏的烘幹機,把濕衣服掛進去。
等我出來的時候,發現他已經關上堂哥的房門,心想他應該是睡了吧。
我並不在意地自行洗漱完畢後上床休息。夜風裏,總能聽到那晚江水流動的聲音,我懷著平靜的心情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