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西卡一直忐忑等待著的詢問，在艾倫帝斯全新的常態對戰訓練模式持續了整整三個月後，終於到來了。
    伊莎貝拉在這天清晨造訪了她的辦公室。
    傑西卡連忙停下手邊的事務，起身敬禮，“長官早上好！”
    雲影·伊莎貝拉，九星上將，西潘堡壘總司令，戰神軍團副團長。
    說起來，她才是這座兩堡十三星構成的帝國軍事軸心真正的掌管者，隻不過因為帝國元帥常駐此地，她的權威通常顯得低調。
    “早上好傑西卡，我路經這裏，順便過來看看。”
    傑西卡保持著得體的清甜笑容，“元帥在他的辦公室。”
    伊莎貝拉有一雙讓人過目難忘的眼睛，濃鬱的藍綠色深邃如淵，顰笑間深淺蕩漾。現在這雙異常美麗的眼睛若有所想地盯著傑西卡，令她手心滲出薄汗。
    伊莎貝拉落座在一側的沙發，笑著開口，“我不找他。隻想和你聊幾句。”
    傑西卡借著為她倒咖啡的時間鎮定情緒，雪白的咖啡杯放在沙發前的小幾上，醇滑濃香彌漫開來。
    “他最近有在做常態對戰訓練嗎？”伊莎貝拉倚上沙發靠背，交疊起修長雙腿，開門見山地問。
    “有。”並且還很熱衷，傑西卡心裏補充。
    伊莎貝拉不動聲色，“都是什麼人在做陪練？”
    傑西卡在短暫的停頓後如實回答，“夜淵·蘇林”。在西潘堡壘，隻要伊莎貝拉願意，她就能找出一切問題的答案，一時的隱瞞並無意義。
    伊莎貝拉一邊長眉微微挑起，“隻有一個？和他單打獨鬥？是什麼人？”
    “十九團的一名年輕戰翼。”
    伊莎貝拉微微眯了下眼睛，仔細觀察著傑西卡的表情，“女戰翼？”。
    傑西卡搖頭。
    伊莎貝拉笑起來，聲音充滿玩味，“我倒不知道西潘堡壘出了身手如此驚人的年輕人。”
    傑西卡陪笑，“後生可畏嘛。”
    伊莎貝拉心裏清楚不過，無論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夜淵·蘇林格鬥技有多高明，總不可能真的一人就強過戰神軍團百裏挑一的30個人。艾倫帝斯三個月來反常地指定他陪練，八成還是出於某種“好玩”的理由。就像各防區各兵種各部門的將官來做階段性述職的時候，他總喜歡挑幾個述職報告不是那麼順耳的家夥出來陪練一樣。
    得到了答案，伊莎貝拉依然好奇，隻是已經不如之前那樣在意這件事了。
    她伸出手，優雅地端起咖啡杯，看向傑西卡，笑容和聲音都很親切，“另外，出於私人的好意，我還想提醒你一件事。”
    傑西卡挺直肩背，站姿一絲不苟，“長官請吩咐。”
    “不用緊張，”伊莎貝拉輕笑搖頭，說出口的卻完全不是傑西卡能夠輕鬆應對的話題，“你虛報尚榮協議次數的做法，還是應該適可而止。”她瞟到傑西卡下意識攥起垂放身側的手，技巧性地停頓一下，“你這職位，除了他的個人意誌之外，也不好太過辜負帝國和三會上下的信任，你說是嗎？”
    傑西卡不假思索地鄭重點頭，出聲幹脆，“謝謝長官提點！”
    伊莎貝拉起身，“好了，我走了。今天隻是我們之間微不足道的一次聊天，你明白我的意思。”她眨眨眼睛，微不足道四個字說得別有意味。
    傑西卡立刻回應，“我明白，請長官放心！”
    伊莎貝拉微笑道別，出門離開。
    傑西卡長出一口氣，撇撇嘴，心裏嘀咕，“在元帥麵前乖得像小兔子，就會嚇唬我。說什麼帝國的信任，如果元帥要您虛報，我才不信您會拒絕。”
    應該說傑西卡的認知並不準確。在艾倫帝斯和伊莎貝拉之間，她從來不是小兔子，而是獵者。隻是那獵物過於矜貴，她不得不付出更多的耐心迂回，小心翼翼地靠近，潛伏，伺機而動。
    處理完上午的公務，伊莎貝拉在午餐之前還有一段閑暇。
    秘書送來的咖啡讓她想起早間和傑西卡之間的談話，她念頭一動，隨手在工作終端打開人員數據庫，鍵入搜索關鍵字，十九團，夜淵·蘇林。
    在看到戰翼檔案裏蘇林的靜態標準照時，伊莎貝拉微微一愣。
    她所能設想出的艾倫帝斯找上蘇林做陪練的“好玩”理由中，絕對沒有包括著美貌這一項，更別說還是這種類型的美貌——雪白皮膚，淺金發色與瞳色，還加上甜潤可人的小下巴。
    伊莎貝拉皺眉，無論艾倫帝斯對這種淡色麵孔有多鍾情，這是個男孩子不是嗎？如果說傑西卡是出於畏懼而不敢懷疑艾倫帝斯的性向，此時的伊莎貝拉則壓根沒有去轉那樣的念頭。她接著看檔案裏的其他內容，纖長精致的眉漸漸舒開。
    出生時間推測為5紀6488年，現年17歲，3歲左右被邊境流民季風·馬西莫收養，親生父母不詳。因為在格羅叛軍針對鈴蘭·梅約的陰謀之戰中表現出色，由十九團團長征途·安德烈提請破格收編入伍。翼能等級在半年之中由A級提升至S級，綜合戰力出色，兩個月前的“玫瑰灰燼”海盜據點速襲戰是他目前參與過的唯一非常規軍務。
    格羅叛軍為抓獲鈴蘭·梅約而設下的歹毒陷阱，曾經舉國驚動，伊莎貝拉是看過戰事彙報和實時影像剪輯的。她記得很清楚，當時是艾倫帝斯親自從叛軍戰艦上救出了鈴蘭·梅約，顯然報告和影像剪輯都忽略了，他救出來的，應該還有和梅約在一起的夜淵·蘇林。
    伊莎貝拉梳理概括著檔案內容，這是一個出身卑微卻與帝國元帥頗有緣分，且目前看來分外對他口味的後輩。
    她唇角揚起一個玩味的弧度，輕聲嗤笑，這種“合口味”，恐怕很大程度上還得歸功於蘇林那副牧歌·夏娜式的長相——伊莎貝拉格外厭惡的膚色、發色、瞳色和尖下頜。接著，她惡趣味地想，要不是五官上實在沒有什麼肖似之處，年齡也小了一點，否則她真要懷疑這是艾倫帝斯和牧歌·夏娜背著帝國三會藏在外麵的孩子。
    伊莎貝拉退出數據庫頁麵，決定親自會一會這個在檔案總結中被十九團團長評價為“成長潛力不可限量”的小戰翼。
    伊莎貝拉步入常態訓練館自由對戰場地，很多出入此處的士兵為她側目，她在任何地方都很難被忽略的美貌與氣勢，在這座爭強好鬥的雄性荷爾蒙爆棚的訓練館，更像磁石投入鐵砂堆，甚至有不少人為她停下了行進的腳步。隻是基層士兵們大多沒能在第一時間把這氣勢淩人的辣美人和西潘堡壘總司令這樣駭人的身份聯想在一起，即使伊莎貝拉並不像艾倫帝斯那樣避諱自身影像的傳播。
    伊莎貝拉一眼看到大廳光幕上的對戰連勝排行榜，夜淵·蘇林這名字赫然掛在首位，她暗暗點頭，蘇林戰技過硬，艾倫帝斯挑上他周周陪練才稍微顯得合情合理。她通過個人終端切入自由對戰場地管理係統，找到蘇林所在的訓練室，徑直過去。
    蘇林打敗又一個對手，拿到了今晚的第三場勝利，他現在可是名副其實的自由對戰場地小霸王，高居連勝排行榜榜首的戰績，任誰來挑戰都需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實力。當然，這局麵也帶來一個顯而易見的好處，無論是係統匹配來的還是主動找上來的，他的對手們的實力越來越強大了。
    訓練室的門再次滑開，穿著輕便作戰服的美人邁步而入，姿態颯爽，從容優雅。蘇林由衷驚豔，在心裏吹了個響亮的口哨。看到美人兒是空手而來，他把手裏的雙刀放去一邊，回轉對立，微笑致意，“十九團夜淵·蘇林，很榮幸跟您對戰。”
    大美人看了一眼他的雙刀，彎唇一笑，“先空手，下一局再試試你的武器。”
    美人看起來很有信心嘛，蘇林戰意升騰，拉開了架勢。
    交手沒幾個回合，蘇林暗暗驚訝。不算艾倫帝斯，這大美人絕對是他遇到過的最厲害的對手，即使體格和力量上略略吃虧，在和他拳來腳往的對攻中也完全不落下風，對戰鬥節奏的掌控引導，招式遞進的犀利狠辣，被動劣勢之時的機變轉圜，種種質素還都在他之上。蘇林覺得如果這是個身強體壯的男性，他八成是要輸掉。
    對攻持續時間漸久，雙方各有所長，誰也拿不下誰，蘇林趁著錯身機會開口提醒，“要改用武器嗎，這麼打下去你體力要吃虧了。”
    美人不為所動，攻勢毫不停滯，立掌切向他頸椎。本來就是勢均力敵的戰鬥，蘇林分心問話，又完全沒料到對方會是如此態度，倉促應對間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美人的風格又是少見的狠辣果決，咬住機會自然窮追猛打積累優勢，蘇林自此步步受製，終於漸漸落了下風。最後美人借著一次躍空成功落在他後背，雙膝頂在他肩胛下方，手臂絞住他的脖子，鎖定勝局。
    蘇林有點不甘，要不是他多事提醒分了心，哪至於這樣輸掉。轉念想到這局對戰畢竟占了性別優勢，就算打個平手也沒多光彩，也就釋懷。他粲然笑開，誠懇讚美對方，“您技高一籌，這局我輸了，心服口服。”
    美人揚眉而笑，“拿你的雙刀，再來。”
    蘇林沒動，眨眨眼睛，“您用什麼武器？”她總不可能像艾倫帝斯一樣空手對他的雙刀吧。
    美人俯身從軍靴兩側抽出兩把窄長匕首，一正手一反手，前後持立，標準的雙手武器起手式。而原本插著匕首的軍靴隔層設計非常巧妙，蘇林居然一直沒有發現其中玄機。
    他鬥誌再燃，取回雙刀，兩人再次戰成一團。
    這次蘇林絲毫不存大意，拿出對戰艾倫帝斯的勁頭全力以赴。奔騰翻湧的刀勢撞上疾風驟雨般的雙匕，兵器相接的金屬音一路細密激烈。
    匕首是短兵器，在防守端相對吃力，而一旦被匕首突進攻擊範疇，帶來的威脅也凶狠異常。美人一直試圖破開蘇林的防守近身施展，蘇林攻防有度，不露半點破綻，並且試圖利用攻防的配合限製住美人的活動範圍，美人很警覺，每當蘇林覺得有點眉目的時候，必定會被她打破節奏，重新找回主動。
    兩人如此陷入第二場僵持。
    久戰不下，蘇林不得不再次憐香惜玉地為對方的體力操心，“肌肉疲勞狀態下對武器的操控精確度下降，萬一傷到您，千萬海涵。”
    大美人的注意力全然在他說話時露出的小小破綻上，她柔軟腰身一晃繞過蘇林的刀鋒，探手遞出的匕首直紮向他的手腕，嘴上不忘輕笑回應，“先關心你自己的安全！”
    蘇林要避開紮來的匕首，隻得縮手，雙刀之間嚴絲合縫的配合因為這個小小的動作現出空隙，美人抓住須臾之機穿隙而過，終於搶到了得力的攻擊距離。
    卻沒想到蘇林回縮的右手指掌一轉，右手中的太刀也變成反握之勢，兩邊刀柄一碰，錚然金屬脆響之後，牢牢合在一起，形成一柄雙頭長刀。長刀縮在身前輪轉起來氣勢如虹，美人搶近的距離頓時變得無比難受，她突然意識到蘇林這次的說話和破綻很可能是引誘她受陷的詭計，連忙抵擋後退。
    蘇林哪裏會讓她再脫身，縱橫進逼之間牢牢圈住她的退路，長刀合而再分，形成絞殺之勢停在了美人修長的脖子邊。
    蘇林歪頭笑嘻嘻，“在您看來，我是會連續兩次犯同樣錯誤的笨蛋嗎？”
    大美人勾起一邊嘴角，那雙藍綠蕩漾的美麗眼睛風情無限地睨著他，說了從頭至尾對他唯一的一句評價，“還挺狡猾，果然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