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星期過後，卓凱回來了。
    那時楊驍和林帆正在工作室裏忙得腳不沾地，林帆拖著一袋子的包裹正要往下送，走到門口忽然被一堵肉牆擋住了，他抬起頭正要說請讓讓，看向來人時他欲說話的嘴巴就這樣愣乎乎地張著，感覺哈喇都快沿著嘴角流下來了他趕緊閉上嘴巴擦了擦，不可置信地問：“你是……卓凱？！天啊！你怎麼瘦了一大圈啊！媽呀我差點認不出你啊！”
    楊驍聞言停下活兒衝門口一看，此時卓凱已經越過林帆走了進來，光是看體型果然像是被削了一大圈的蘋果，臉頰肉也沒這麼浮腫了，起碼眼睛不再是時刻眯著的感覺。輪廓還是能看出是卓凱，沒林帆說得這麼誇張。
    卓凱的目光朝四周掃了一圈，隱約知道他們在幫忙，轉頭對還在對著他的身材打量的林帆低沉地說道：“謝謝你這段時間的幫忙。”
    林帆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目瞪口呆過後還抬手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臉，疼得齜牙咧嘴才發現這居然是真的！卓凱真的在和他道謝！
    楊驍看不過去他那傻樣，開口提醒道：“喂，下麵的快遞小哥等了很久了，先快點去送貨吧！”
    林帆如夢初醒地趕忙把沉甸甸的袋子扛起來顛顛地跑下去，還不忘回頭衝卓凱嬉皮笑臉的大叫道：“不用客氣！記得給工錢就好！”
    卓凱聽了之後真的把錢包從口袋裏掏出來，認真地算著該給他多少錢，楊驍趕忙阻止道：“他開玩笑的呢！他才沒來幫忙幾天，每次幹活都偷懶，吃得又多，我光是請他吃飯抵工資都覺得自己虧了飯錢！”
    卓凱收起錢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一句“你辛苦了”就徑直走向電腦桌前查看這段時間的訂單狀況。
    他看得出卓凱眉宇間的疲憊與倦怠，趁著林帆還沒回來，他走到桌前，慰問道：“你母親還好嗎？”
    卓凱專注地盯著電腦屏幕，“腦部患了腫瘤，前幾天做手術發現是良性的。”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卻是飽含著當時極度的不安與恐懼，看著卓凱平靜如從前的神情，他欲言又止，覺得自己完全幫不上忙，最後還是轉過身繼續忙自己的活兒。
    知道卓凱回來之後林帆就把袋子帶了上來和他們拜別，然後像隻脫韁的野馬似的直奔外頭。
    時間也不早了，楊驍打算歇下來先去點外賣，問卓凱吃什麼，對方居然淡淡地說了句“我不餓”，兩手在鍵盤上敲打得飛快，自打坐在電腦桌前之後他的目光就一直沒離開過屏幕。
    楊驍估摸得到他這段時間肯定為了照顧母親吃不好睡不著，以為他回來之後需要大補一場，沒想到他居然就任由著自己的脂肪漸漸流失，一反之前固執的想法。
    明明是好事，可楊驍總覺得有些不安。
    “你……要不吃點開胃的墊墊吧？”
    卓凱敲擊鍵盤的手一頓，下一刻又繼續如常地敲擊起來，“昨天廠商打電話來說過兩天會有新貨寄來，你到時候記得留意電話，還有這段時間積蓄起來的投訴電話你也要一個個地打回去給顧客解釋情況，要不然他們會有很大意見……”
    楊驍簡直無法容忍他如機器人一樣毫無情緒地做在那裏麵無表情地陳述著事情，怒吼一聲打斷了他絮絮叨叨的話語：“卓凱！我現在命令你！陪我去外麵吃飯！立刻！馬上！”
    卓凱的說話聲驟然收住，整個人沉靜了一會兒之後忽然臉上痙攣似的扭曲起來，眼裏陰鬱得幾乎下一刻就會衝上去殺人分屍。他忽然重重地低吼一聲，握緊的拳頭猶如鐵錘般狠狠砸在桌麵上，整個電腦顯示屏都嚴重晃動了幾下。
    站在不遠處的楊驍雖然麵無表情地冷眼看著，實際上他被嚇得心髒都差點停跳了一拍，他有一瞬真的以為對方會衝上來把自己狠狠拍在牆壁上往死裏揍一頓。
    劇烈的喘息聲逐漸平複下來，卓凱用手掌按著額頭緊閉著眼睛努力平緩這幾乎不能自控的情緒，不知為何楊驍覺得眼睛有點酸澀，忽然動了動腳步，走上前冒著被揍死的危險輕輕摟住他的頭，柔聲說道：“已經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感覺到懷裏的人顫抖了一下，似乎被震驚了，隨即動了動想要脫離他的懷抱。然而卓凱隻是些微掙紮，很快就任由著自己倚靠著這個懷抱，伸出手摟著他的腰，隻是力道有點重，他忍著不發出吃痛的聲音。
    楊驍以為他會哭，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腳都快站麻了他終於抬起頭來，臉色恢複了平靜，眼睛也沒有哭過的痕跡。
    他有些尷尬地鬆開了楊驍，看著楊驍如釋重負地活動著筋骨，忽然說道：“謝謝。”
    楊驍勾了勾嘴角，問道：“餓不餓？我們出去吃吧。”
    卓凱還是搖了搖頭，“去喝點粥吧。”
    在楊驍震驚的目光下，他微微勾起算是笑容的笑，眼裏盡是倦怠，“像母親說的，那件事都過去這麼久了，我也該向前看了，我不能……一直這麼任性，讓她這麼操心，才會日積月累的滋生出這種病……”
    楊驍打斷道：“這個病誰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潛伏在那的，你不能全把責任推到自己身上！”
    “嗯，我知道的。”卓凱站了起來，把鑰匙帶上，轉身對他說道：“走吧！去你最愛吃的那家劉記。”
    楊驍一邊走出門口一邊無奈地回頭說道：“我隻是喜歡那裏的餃子而已。”
    第二天楊驍照常在工作室忙活著，忽然有人敲了敲門，走進來左右張望一下，問道：“請問卓凱在嗎？”
    楊驍一抬頭，看向來人時瞳孔顫抖了一下，隨即嘴角揚起，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微笑地走過去說：“他去廁所了，你稍等一會兒吧。”
    這個曾經被卓凱用溫柔的眼神注視著的女孩子衝他甜甜地一笑，“好呀！”
    她找了張椅子坐下，好奇地四處張望，忽然對著楊驍問道：“你就是卓哥哥招來的兼職工？”
    楊驍不著痕跡地握了握拳，回頭衝她微微一笑，“是的，我叫楊驍。”
    “我叫卓蕊，是卓哥哥的堂妹！”
    楊驍微怔，稍一思忖就明白了，不禁為自己之前胡思亂想的猜測失笑起來，“我還以為你是他的女朋友。”
    卓蕊正要說什麼，看到卓凱出現在門口後立刻歡快地衝上去一把摟住他，撒嬌道：“卓哥哥！快點陪我去市區買東西啦！”
    卓凱不耐煩地用手抓住她的頭從自己胸口處挪開，“自己不會找其他朋友，堂哥我忙著呢！”
    卓蕊癟起了嘴，拉著他的胳膊有點支支吾吾地說道：“我這不是沒錢嘛……跟你出去的話，還能讓你付錢呢……”
    “說白了就是錢對吧？”卓凱從錢包裏掏出兩張紅鈔給她，“拿去，別來煩我。”
    卓蕊拿了錢還黏糊糊地纏在他身上，“不嘛不嘛！我很久沒來看堂哥了，來這裏探望一下順便看看有什麼吃的，堂哥你這麼胖肯定藏了不少零食~！”
    其實她也擔心姑姑的病情影響了堂哥的日常生活，不過他很要強通常不說出來，她放心不下才來看看。
    原本在旁邊看熱鬧的楊驍忽然看了看腕表，記起自己還要去開會，跟他們說了一聲就匆匆地下樓了，走了沒幾步忽然想起自己宿舍鑰匙還忘在上麵，又折回去拿，剛要進門忽然聽見他們之間的對話。
    卓蕊別有深意地盯著自己的堂哥看，還掛著不懷好意的竊笑，“卓哥哥，那個人……是不是喜歡你呢？”
    卓凱皺起眉頭，“胡說什麼！”
    卓蕊拱了拱鼻子，哼了一聲，“別想蒙過我這雙能發現曖昧的眼睛！他聽到我是你堂妹之後整個人都鬆懈下來了，雖然他裝得很好，但是他眼睛裏的情緒是隱藏不了的！”
    卓凱完全拿這個興致勃勃兩眼發光的堂妹沒辦法，抬手胡亂揉了揉她的長發，在她咋咋乎乎地躲過自己的手掌趕忙梳理頭發的時候，略帶嚴肅地說道：“你別把這件事傳出去，我和他是不可能的，我不喜歡男人，更不會喜歡他。”
    卓蕊護著自己的頭發委屈地扁了扁嘴，“好啦！我也隻是在這裏說說而已！”
    站在門口聽完整個對話的楊驍垂著眼讓人看不出情緒，沒一會兒就轉身離開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