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楊驍都回得很晚，除了上課幾乎見不到他的蹤影，林帆初始以為他隻是去忙學生會的工作，直到他某天下去倒垃圾見到楊驍從創業園走了出來，懷裏還抱著搖搖欲墜的一大堆快遞包裹，走到踩著四輪車的快遞小哥前把貨一件件地搬上車。
    不僅如此，他還發現這幾天楊驍都是一副勞累過度的憔悴模樣，一倒上|床就睡著了，連衣服都沒脫，要是往常他非得先去洗個澡然後再去幹別的事情。
    於是林帆在某天放學後逮住了正欲離開的楊驍，把他拉到角落裏，壓低聲音，一邊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一邊緊張又惶恐地問道：“楊驍，你最近是不是去幹送貨兼職了？”
    楊驍原本以為他要談黃老大的事，沒想到忽然被問起了這件事，其實他沒打算要瞞著什麼人，隻是做兼職這麼普遍的事情沒必要大張旗鼓地去告知每個人。
    他剛要開口說話林帆就迫不及待地追問道：“是不是運那種見不得人的私貨？我能幹一份嗎？”
    “……”楊驍忍住一巴掌把他不知裝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腦袋扇醒的衝動，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你哪裏看出來我去運私貨了？”
    林帆一臉無辜，“我看見你和卓凱都是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去幹活，而且都是一聲不吭就走，我就猜測你們是不是約定好一起去幹私活……”
    楊驍還是沒忍住抬手揉亂了他梳了一個早晨的發型，惹得他哇哇亂叫，“卓凱他開了網店，正好缺人，我就去那裏幹兼職了。”
    “網店？！”林帆雙眼發亮，也顧不上自己亂糟糟的頭發，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他那裏還缺人嗎？我能幹一份嗎？”
    楊驍環起胸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你到底是去幹活還是去玩？你也知道卓凱的脾氣，要是幹得不好會被痛罵的。”
    林帆隻聽到了後麵那句作為重點，好奇地問：“你被罵過嗎？”
    這句無意的問話讓楊驍的臉上頓時一僵，睨了一眼對方，不自然地撇開視線，“你別理這麼多，總之我奉勸你，要是抱著去玩的態度的話最好別去幹！”
    林帆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放心啦！我隻是說說而已，卓凱的脾氣可不好惹，更何況我也沒打算要去幹兼職，社團裏亂七八糟一大堆活動等著我參加呢！”
    楊驍和他拜別之後目送他遠離的背影，忽然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其實卓凱罵人的方式不粗暴不直接，但是說出來的話讓人一聽就知道他的意思，他的口吻通常很冷漠，除非一些真正觸及他原則的事情，否則他不會咄咄逼人地去跟他人爭論。
    他發現他真的不了解卓凱，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
    他一踏進工作室就看見卓凱叼著一支煙全神貫注地坐在電腦前忙碌，肥得圓潤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舞動，像是十根熱狗腸在熱鍋裏上下翻滾……呃，他是不是有點餓了才出現這麼奇怪的幻覺？
    他第一次看見卓凱吸煙有些驚訝，不過這種年紀大部分男生都會抽煙喝酒，隻有他這些少數的人才會潔癖到煙酒不沾。
    窗戶緊閉著，煙味縈繞在狹窄的空間裏，他不得不繞過周邊的雜物走去打開窗戶，卻被卓凱喝止住。
    “外麵風大，不要開窗。”卓凱把煙頭摁在煙灰缸裏撚滅掉，拿起紙張使勁扇走煙味，站了起來拖拽出一個被拆封的箱子，裏麵堆滿了衣服，隨手拿了一套扔給他，“這些是昨天剛到的新貨，你拿去穿，待會兒拍完這一箱就夠了。”
    楊驍展開衣服看了看，和之前的風格有些不一樣，問：“最近要搞什麼主題活動嗎？”
    “畢業校園風。”卓凱一邊把筆記本電腦轉過來給他看，一邊說道：“畢業之後的男生穿衣風格要介於青澀與成熟之間，尤其是去麵試的衣服，一定不能過於老成而掩蓋了自己的青春活力，平時的休閑衣服也要和以前上學時穿的衣服有所區分，著重突出這一年齡段男生的特別魅力。”
    卓凱不知哪裏捧來了一個類似於女生化妝用的小箱子，打開一看，裏麵全是啫喱水發膠粉底等等的美容美發產品。
    “這是我從學姐那邊借來的，既然是主題活動就不能把形象普遍化，需要改變一下造型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楊驍左右張望一下，從自己進門到現在都沒出現過第三個人，難不成……
    卓凱隨手把玩著啫喱水，往空氣裏噴了噴，“我請教過學姐讓她教了我一段時間，所以你放心。”
    ……怎麼可能放心？！你一大男人還是沒學過這類活兒的論細心論天分怎麼都比不上學姐好嗎！大哥你能不能別這麼節省那點錢？！請學姐過來化幾分鍾的妝而已不會浪費你多少錢的好嗎！光是看你那肥得快連筷子都握不起的豬爪他內心一陣子萬馬奔騰！從來沒這麼後悔答應在卓凱手下幹活，當初自己腦子是進水了嗎？！
    楊驍思慮再三終是不能放心把自己的頭發交給他打理，試著問道：“我覺得……還是學姐比較專業一些……”
    卓凱把椅子往他眼前一放，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說道：“去換衣服，然後乖乖地坐在這裏。”
    猶豫了半晌他咬了咬牙，在卓凱不耐煩的目光下憤然脫下身上的衣服換上這一套新衣服，大不了就是被整得奇形怪狀亂七八糟的，反正也沒人認識他！實在不行就強迫卓凱讓他戴上麵具去拍攝！
    坐在椅子上忐忑不安地任由卓凱往自己的頭發噴上啫喱水，有模有樣地抓起他的發絲慢慢塑造出一個發型，還給他撲上粉底，不過動作略顯笨拙，老是不小心碰到他的眼睛。
    “我好像記起了你是我高一時遇見的那個戴眼鏡的男生。”
    本來楊驍是閉著眼睛的，一聽這話猛然睜開眼睛，卓凱也被他的反應稍稍嚇了一跳，手一抖粉餅拍上了他的眼睛，一陣強烈的酸澀感讓他痛呼一聲，捂著眼睛另一隻手胡亂摸索著像隻無頭蒼蠅一樣四處去找水清洗。
    卓凱趕忙把礦泉水瓶擰開，扳正他亂動的身子強迫抬起他的下巴，先是用水沾濕紙巾擦去他眼角的彩粉，再用水小心翼翼地衝洗著他的眼縫。
    “試著睜開眼睛看看。”
    楊驍仍然覺得有些幹澀，艱難地抬起眼皮，淚花模糊了眼前的世界，完全看不清卓凱那張臃腫得豬頭一樣的臉。
    卓凱仔細看了看，隻是眼睛有點紅而已，應該沒什麼大礙。就在他鬆了口氣，直起身正要說話，一直處於茫然無措狀態的楊驍忽然抓住他的手，半睜著淚眼朦朧的眼睛，焦急而無助地搖了搖他的手催促道：“我的眼睛怎麼樣？我感覺眼裏還是好澀……”
    難得流露出的脆弱表情讓他頓時移不開眼，心髒像是被羽毛撓來撓去，癢癢的想抓又抓不了，卓凱幹咳一聲掩飾自己內心可疑的悸動，有些冷硬地說道：“沒事，隻是眼睛紅了點，多眨幾次眼睛休息一下應該就好了。”
    楊驍以為對方不耐煩起來，於是靜靜地等眼睛不再幹澀、能完全睜開眼目視周圍的時候，他拭去眼角的淚花，恢複了平靜的態度，對卓凱說道：“繼續吧，別浪費時間。”
    卓凱有些不自然地“嗯”了一聲，板著張臉讓自己迅速回到工作狀態，拿起粉餅繼續幫他拍粉。
    卓凱隻是在他臉上拍了淡淡的一層粉，他本以為整張臉都被折騰得慘不忍睹，舉起鏡子那一刻他對裏麵那張臉有了一絲陌生，後知後覺地反應到這是自己，不由得佩服起卓凱天賦般的學習能力。
    頭發全數往後梳，留下淩亂的幾根發絲自然地搭在額前，他的皮膚本來就白，拍上一抹淡淡的粉底看起來沒什麼變化，實際上掩飾了一些上鏡的時候不容易注意到的瑕疵。
    拍攝過程很順利，雖然一箱的衣服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是因為卓凱把場地改在校園內各個景點，光是找合適的場所作為背景就花費了不少時間。
    直到深夜將近十一點兩人才帶著工具回到工作室，楊驍揉了揉笑得酸痛的臉，把衣服裝回箱子裏用礦泉水把臉上的淡妝洗幹淨之後，淡淡地跟他說了聲“我走了”便轉身回宿舍。
    原本坐在電腦前修飾著圖片的他忽然停下了動作，站起來走到門邊，臉色複雜地目送著楊驍轉身消失在走廊裏，才緩緩地回到椅子上，木訥地盯著屏幕上的照片半晌，忽然抬手揉了揉自己肉感十足的臉，重重地籲了一口氣。
    自己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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