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驍一起床就看見四號床位空蕩蕩的，也不知道卓凱才睡了多久，早上沒課他遵守約定拎著一袋子早餐來到創業園，工作室的門果然是敞開的，裏麵傳來撕扯透明膠布的尖銳聲音。
    他剛邁進來卓凱仿佛早就看見了一般，頭也不抬地說：“那邊已經包裝好的先幫我送去寄，過兩分鍾快遞小哥就來了。”
    他也不磨蹭，放下袋子就去把這堆快遞拾掇拾掇抱了起來，因為裏麵裝的都是衣服所以不是很重，可由於件數太多他往下搬的時候幾乎是貼著牆壁小心翼翼地慢慢走。
    因為耽誤了一些時間，快遞小哥不耐煩地催促了幾句，他匆忙地抹了把額頭沁出的微汗，轉身回去繼續搬剩下的貨下來。
    來來回回跑了五趟總算把貨搬完了，目送著快遞小哥騎著滿載的四輪車徐徐離去，他倚在樓梯口的扶手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大清早的就把襯衫給汗濕了一大片。
    他打開袋子扔給卓凱一瓶礦泉水和一盒三文治，自己也擰開瓶子仰頭灌了半瓶才感覺身上的熱乎勁兒逐漸消退，拆開三文治一邊吃著一邊走到卓凱的筆記本電腦前看他開的網店。
    該網店主打男裝，不得不說光是版麵的布局他就被吸引了目光，黑白交錯的色調簡潔而不失高雅，細節上更是達到精益求精的標準，每個產品詳細介紹裏體貼地加上標準尺寸與實際尺寸，最下方還有一個新手買家須知的貼士，無論是退款流程還是收貨流程敘述得比該網站還貼合實際。
    卓凱高中那會兒總是考年級前三，又善於和同學交流，更是能討得老師的歡心，他就知道卓凱一定不是那種隻會死讀書的呆子。現今看來卓凱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聰明，並且在經營方麵很有天賦。
    卓凱三下五除二解決了早餐，把相機掛在脖子上去搬動白板開始布置場景準備拍攝。楊驍把包裝紙扔進垃圾桶裏，擰開瓶子喝了一口水，看著他忙碌的背影忽然問道：“網店的美工也是你嗎？”
    他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
    楊驍意料之中地點了點頭，“你抽空學了PS技術嗎？”
    “嗯。”他撐著膝蓋站了起來，拍了拍手後退了幾步檢查著這簡陋的拍攝背景，調試了一下相機，轉頭給了楊驍從今早一直到現在的第一個正眼，“你在那裏隨便拿套衣服穿上，站在白板前隨意地擺姿勢就好。”
    楊驍挑了套簡單的白T-恤搭牛仔褲裝，有點緊張地站到白板前，看了看照射著自己的兩盞閃瞎眼的白熾燈，不安地拉了拉衣角，聽見已經舉起相機的卓凱說道：“準備好了嗎？一、二……”
    卓凱翻看拍攝出來的照片，抬頭看著站在那裏惴惴不安的楊驍，表情有些無奈，“你沒被拍過照嗎？”
    楊驍抿了抿唇，“我不喜歡拍照。”
    “那你總看過網上那些服裝模特吧？”
    楊驍緩慢地點了點頭。
    “那你就照著他們擺姿勢就好了。”卓凱重新擺起相機，“來，準備，一、二……”
    發現拍出來的照片和之前的無異後卓凱就感覺一陣心力交瘁，手掌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有點懊惱當初自己眼光太差把楊驍這種不會當模特的人給招了進來，他原以為隨便擺擺姿勢這種事情每個人都能做得到，沒想到這麼背運讓自己撞上這麼一個另類。
    卓凱去找了一些服裝雜誌給對方惡補，費著唇舌給他講解怎麼放鬆自己找到狀態，還手把手地教他擺出標準姿勢。
    教到這種程度以楊驍的聰明程度來說已經夠了，卓凱讓他重新站進白板前，舉起相機再喊一遍：“來，準備，一、二……”
    這回他連摁下快門的勇氣都沒有就直接一副被打敗的頹喪模樣蹲在地上直撓頭，三番四次之後楊驍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遲疑了一下，試探地問：“要不……再試一次？我這次會盡量放鬆自己的。”
    卓凱抹了把臉看著他，“最後一次。”
    快門摁下之後他翻看照片，最後把相機摘了下來放在辦公桌上，抬頭看著略顯尷尬的楊驍，認真地說：“對不起，是我沒注意到你不擅長做這一行，今天幹活的幾個小時我會算工資給你，你先回宿舍吧！”
    楊驍怎麼會不明白這是要辭退他的意思，理智上提醒他不要在這裏浪費時間，大不了重新找一份兼職，可他堵在胸口的那份不甘心一直刺激著他的理智。
    對於從小到大都是優等生的他來說，怎麼可能會屈服於這麼區區一個業餘模特的工作？！
    他走過去拿起桌上的相機塞進卓凱的懷裏，黑眸裏滿是堅定，“請再我一次機會！”
    卓凱微微一怔，隨即說道：“你不必這麼勉強自己……”
    “難道你幹這份網店是靠著這份不行就放棄的信念幹下去的嗎？”
    楊驍難得固執的麵孔讓他有些驚訝，黑眸一沉，把相機重新掛上脖子，低下聲音警告道：“這真的是最後一次，我不能因為你的不甘心而浪費我的時間。”
    楊驍重新回到白板前，竭力讓自己全身心放鬆下來，一抬眼看見卓凱雙手握著相機等待他找到狀態的麵無表情的模樣，剛鬆下去的肌肉又緊繃了起來。
    “卓凱……你，你能露出一些緩和點的表情嗎？”
    卓凱不明所以地挑起眉毛。
    楊驍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可能我跟你……不是很熟，所以在你麵前放不開，你如果表情緩和一些，說不定我可以放鬆下來。”
    話講得不無道理，卓凱認真地思忖了一會兒，微微頷首，“好吧。”
    卓凱僵硬地微微翹起嘴角，臉部的肥肉抽動了兩下，一副竭力讓自己由豬肉販子變成滿肚肥油的走私販子的模樣。
    “噗！”楊驍實在沒忍住，很失禮地捧腹大笑起來，笑得不得不扶著旁邊的辦公桌才不至於笑倒在地上。
    卓凱內心一陣無語，臉上肥肉多笑起來把肉擠在一塊又不是他的錯……好吧好像是他吃太多的問題，但也不至於誇張到笑成這幅模樣吧！
    不過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楊驍笑得這麼爽朗，心頭一動，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舉起相機拍了一張。
    楊驍冷不防被偷拍了，整個人怔了一下，逐漸找回理智冷靜下來，皺起眉頭走過去伸手就要搶卓凱的相機，卓凱後退幾步說道：“既然放鬆了就給我上去，別再浪費時間了。”
    對方這麼一說他也不好再磨蹭，回到簡陋的攝影棚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情，學著雜誌裏的模特試著擺了一個姿勢。卓凱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抽了抽嘴角勉強露出一個笑，然後趁著楊驍還沒笑場趕緊拍下來。
    中午草草吃了盒飯休息了沒一會兒繼續拍，楊驍似乎已經熟悉了這種被拍攝的感覺，姿態也漸漸變得輕鬆悠閑，表情也逐漸緩和下來。
    下午兩點半有課，兩人匆匆收拾了一下就趕去教學樓上課，放學後接著回到工作室繼續拍攝。
    直到深夜十點兩人已經筋疲力盡，幾乎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把大部分的服裝都拍完了，剩下沒什麼工作他就先讓楊驍回宿舍，自己打開電腦把照片全部處理一下。
    注視著一張張十分有鏡頭質感的照片，他第一次如此平和的帶著欣賞的目光去打量楊驍，從開學到現在他們之間的誤會就層層疊加，楊驍每次見到他不是冷臉都是掛著一副親和卻敷衍的假臉，所以他腦海裏對楊驍就隻有“對自己抱有一些敵意的普通舍友”的印象。
    其中一張是他嘴角淺淺勾起，似乎在溫柔地微笑，忽然發現這笑容越看越是熟悉，他回想起楊驍說過自己曾經和他見過麵，當時他沒怎麼回憶，唔……好像是高一的時候？
    一邊回憶一邊凝視著這張照片，就在他以為自己可能記錯的時候腦海裏忽然憑空閃過一幅畫麵。
    【要繼續拿到第一名哦！】
    眼前這個戴眼鏡的瘦弱男生微微一怔，嘴唇微微抿出一絲害羞的笑容，白皙的臉蛋染上了一抹紅暈，鏡片下的那雙黑眸清澈又靈動，帶著堅定的目光直視著他，一瞬間竟讓他有些晃神。
    【我會的！】
    “啪嗒！”
    卓凱不慎把手邊的筆筒碰倒了，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卻完全沒有在意，或者說，他已經震驚得無法去思考其他問題。
    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