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馥眼底的憤怒沒有持續很久，慢慢的就隻剩下濃重的悲哀與無奈。他低低的歎了口氣，不是道是安慰吳明還是在喃喃自語，“這樣也算是解脫了。”
    吳明保持著蹲著的姿勢，雙手抱著頭，不知道是不是被刺激過頭了，整個人透露出一種生無可戀的頹廢氣息。
    安韶華見韓馥一直隻是靜靜的烤著棉衣，也不說話，兩廂看了看，隻好自己上前，想把吳明拉起來。他還沒搞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隻好思量著先撿些好聽的話來安慰吳明。他推了推吳明的肩膀，已經到了嘴邊的的話沒來的及說就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噎的他嗓子疼——吳明這貨頂著一副悲痛欲死的表情和姿勢，已經就著蹲著的姿勢睡著了，被安韶華一推，直接歪倒在地上，呼嚕打得還十分歡快！
    安韶華默默的收回自己的手，有些無措的看向韓馥。韓馥見他這樣，嘴角飛快的挑起了一抹細微的笑容，然後抬頭點了點床前的一件厚披風，示意安韶華給他蓋上，極其中肯的丟下了一個詞兒，“沒心沒肺。”
    安韶華拿了披風給吳明蓋上，再看向韓馥，發現他依舊在低頭烤著衣服，剛才的那一閃而過的笑容像是錯覺，平日裏總是挑著的嘴角抿成一線，隻留給他半張緊繃著的側臉。
    韓馥這窩自從被安禮整頓過一次，舒適度直線上升，不該漏風的地方絕對捂得嚴嚴實實，屋裏又燒了火爐，溫度一直挺高的，平常韓馥坐著一會就能昏昏欲睡。更別提吳明自從昨晚就一直沒休息，早上先是跑到城郊幹了一番體力活，心情又經曆了一次悲傷洗禮，整個人可以說是非常疲憊的。他原本的打算是到韓馥這來訴訴苦，找些心裏安慰的，誰料不過說了一句話的功夫就睡著了！不過這也不能怪他，誰讓韓馥這屋裏這麼暖和呢，讓他這又冷又餓又難過的身體跟本抵抗不了。
    吳明這一覺睡得極沉，中午時韓馥弄了幾樣香噴噴的飯菜都沒能把他薰醒，直到日頭落了，才打著打哈欠醒過來，整個人還處於懵著的狀態。
    “醒了，桌上有飯菜，趕緊起來吃吧。”韓馥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吳明抬頭看了一眼，見他整個人以縮著的姿勢坐在屋裏唯一一張太師椅上，那是安韶華用來寫字作畫的椅子，原本就白皙的臉上有些慘白。
    吳明摸了摸唱空城計的肚子，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整個人一掃先前頹廢得生無可戀的狀態，以餓虎撲食的姿勢將桌上的飯菜狂風掃落葉一樣一掃而光，最後恨不得將盤子都舔幹淨，也省的洗了。
    安博吃午飯的時候過來了，安韶華許久沒有回府，想著上次爹爹交代他回家看看娘親的話，便一同回去了，順便去拿傷藥。一整個下午屋子裏就隻剩下吳明響亮的鼾聲，聽的久了韓馥也有了困意，便眯了眼坐在椅子上準備睡一小會兒，隻是睡了沒多久，大約是姿勢不對的緣故，突然心悸的醒了過來，滿臉都是冷汗。
    他做了個夢，夢到昨晚那個小女孩，她神色漠然的看著他，眼中卻流露出驚恐，滿身的鞭傷像是會遊動的蛇，一個個呲著帶毒的尖牙，將她小小的身體啃噬的一幹二淨。而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
    韓馥留的飯菜分量很足，吳明吃的心滿意足，放下碗筷後捧著肚子滿意的直哼哼，嘴裏還沒忘了調|戲一下韓馥，“馥兒，你對我這麼好，我隻能以身相許才能報答你啦！”
    韓馥沒搭理他的油嘴滑舌，尖削的下巴頂著膝蓋，目光散亂，“吳哥，你還難過嗎？”
    他極少這樣喊吳明，要麼直呼其名，要麼就是胖子之類的，像這樣鄭重其事的喊他吳哥的次數，一個巴掌都能數的過來。
    吳明臉上的笑意散去，憨厚十足的臉上露出一抹痛苦，他錘了錘自己的胸口，語氣低沉，“你吳哥活了三十多年，從沒像現在這樣難過，就是歲數小的時候偷東西被打斷腿也沒像現在像這樣難過。”
    韓馥緩緩的抬了下頭，目光定在虛無的空中，“我剛才，做了一個夢。。。。。。”他臉上像是被抽空了一樣，沒有表情，隻是白，嚇人的白，“我夢見昨晚的那個小女孩，她滿眼驚恐的望著我，身上的鞭傷變成了一條條呲著毒牙的蛇，就那麼一口一口的把她啃食幹淨。。。。。。”
    吳明是真正見過那小女孩身上的鞭傷的，下意識的順著他的描述想象了一下，當即被腦子裏幻想出來的血腥場麵驚得哆嗦了一下，臉色倏地白了，端在手裏的茶杯哐當一下掉在桌子上。
    韓馥被這突然的一聲驚了一下，身體猛地一震，眼神恢複了清明，“幹什麼一驚一乍的，吃飽了就回去吧，我有點累了，好不容易能一個人占一張床，今晚想早點睡。”
    吳明將落在桌子上的茶杯扶好，語氣難得跟他一本正經的憨厚表情一致，“馥兒，我知道我們隻是兩個上不了台麵的小毛賊，做的也都是些偷雞摸狗的勾當，我跟你相交十來年，你是什麼樣的人我一清二楚，善良，心軟，刀子嘴豆腐心，這次李德福這麼對這些小女孩，你心裏一定不好受，我也一樣不好受，所以，如果這次你想做些什麼，記得還有你吳哥呢，我會永遠站在你這邊。”
    韓馥抬手抹了把臉，消瘦的臉上綻出兩個淺淺的酒窩，“我記著了，吳哥。”
    有些人活的或許卑微了些，但是不代表他們沒有良知，沒有尊嚴，純良與善意隻是被艱苦的生活壓在了心底。道德的底線一旦被觸碰，立刻就會破繭而出，誰也沒有資格去決定別人的命運。
    就算是小毛賊，心底也會有一個純善的地方，哪怕隻是人微力薄的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隻要無愧於心，就是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