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微微亮的時候，韓馥就醒了。這些天天氣轉涼，夜間越發冷了起來，他那床破舊的薄棉被不僅不禦寒，蓋在身上時還拚命的吸取他身上的熱量，讓他一夜都捂不熱。昨晚喝了點酒，身體好不容易熱了起來，所幸就和著衣服一起睡了，好歹也能保點暖。
    他整了整身上縫縫補補卻依舊幹淨的衣衫，又用涼水洗了把臉，冰涼的清水倒映出他略顯蒼白的肌膚，顯得眼睛極黑，眼角有些上挑，顧盼間倒也風流盡現，隻是太瘦了些，連下巴都是尖削的模樣。
    收拾完後，他貓兒一樣的竄了出去，走到一扇搖搖欲墜的窗戶下麵，居然惟妙惟肖的“喵嗚”一聲，然後就把自己縮成了團，團在窗戶下靜靜的等著。
    今晚的目標是一家姓陳的官宦人家，那人表麵上兩袖清風，一副公正廉明的模樣，背地裏卻收受賄賂，審案的時候顛倒黑白，將妞兒的爹打入了大牢，說是要關三年，還逼著妞兒簽了賣身契，否則就把妞兒爹亂棍打死在牢裏。妞兒是個很漂亮的姑娘，隻是很不幸的被一個紈絝子弟看上了，硬是被逼著給毀了清白，妞兒爹氣不過，告到了姓陳的那，誰料不僅沒能伸冤，反而被關進了牢裏。
    妞兒是個很不錯的姑娘，上次韓馥好幾天沒吃飯，餓得快要昏倒的時候，是她偷偷的拿了樓裏的糕點喂給他吃了。
    妞兒現在是個妓|女，是被賣到青樓的。
    我一定要狠狠的湊那個姓陳的一頓，替妞兒出口氣，韓馥這麼想著的時候，一個體積龐大手腳卻無比輕盈的黑影迅速靠近他，“馥兒，走了。”
    這個體積龐大手腳輕盈中年男子是韓馥的半吊子師傅，叫吳明，專門教給他一些偷雞摸狗的本事。
    吳明這個人，按照韓馥的說法，那就是個天生的賊料子。
    明明肥頭大耳的像極了又奸又猾的刻薄地主，偏偏就長了一張憨厚老實的臉孔，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那憨厚誠懇的模樣，看起來連三歲的小孩都能欺負他一下。
    然而韓馥卻知道，吳明心有七竅，是個極其奸猾的，嗯，姑且算的上俠盜吧。
    沒錯，就是俠盜，就是專門偷那些為富不仁的人的財物，然後分給窮人花，當然俠盜們也得給自己留一份，他們也是名副其實的窮人。
    吳明是個孤兒，早早的就流落街頭，開始他伸手討生活的日子，討生活的日子極其艱苦，三五不時的要忍受別人的白眼和拳打腳踢，還要時時防著他的那些叫花子同行們，可謂是把日子過的如履薄冰。但是吳明和那些隻知道伸手要飯的小叫花們又有不同，他有一項天賦的才能，那就是他從小就對爬牆摸瓦比較精通，再加上擋不住他人小膽子大，於是經常偷偷的摸到一些大戶人家偷吃偷喝，有時候吃的開心了，幹脆就在人家廚房睡了，醒來再接著吃一場，然後溜之大吉。久而久之，別的小叫花們都還是瘦巴巴的可憐模樣，唯有他一個吃的白胖胖的，在一群骨瘦如柴的小叫花裏麵，顯得極其不協調。
    當然，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吳明也有被抓著的時候，打得輕的看他是個孩子，不過是踹他三兩腳就放他走了，也有手黑打得重的，最嚴重的一次是被打折了一條胳膊，斷了一條腿。不過也是這樣，才讓吳明練就了一身獨創的飛簷走壁的輕功。
    長樂街是一條遠近聞名，不，應該說是臭名昭著的街。這是一條名副其實的花街，這裏的人，除了妓|女，就是流氓小偷，和無家可歸的乞丐，還有那些個不定時偷偷摸摸來尋歡作樂的不要臉的嫖|客。
    這條街一到晚上，空氣裏就散發著濃烈的廉價的胭脂水粉的味道，滿是垃圾和汙水的巷道裏，經常能聽到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放蕩高亢的叫聲，走的近了，甚至還能聽到淫|靡的拍打肉|體的啪啪聲，一年四季，沒有一天的間斷。
    韓馥就住在長樂街。
    馥者，香氣也，他住在這樣一個藏汙納垢的地方卻起了這樣一個芳香四溢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給他起名字人的嘲諷，亦或是其他原因，這些都已不可考。
    韓馥和吳明走在街上，誰也沒說話，隻是靜靜的走著，腳步輕盈，沒發出半點聲音。妓|女們結束了一天的營生，好不容易才有了片刻的休息，正在夢中做著甜美的夢，而空氣裏，也難得的沒有了淫|靡的味道，變得格外清新起來，天將明的這片刻時光，是長樂街最幽靜最幹淨的時刻。
    韓馥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有些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了，大概是沒什麼重要的，所以幹脆就忘記了。反正沒什麼關係，他現在活得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