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爸和楊媽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孩子雖然驚得不輕，但也很快便和所有希望坐享天倫的爺爺奶奶一樣整天圍著孩子轉。張澄遠洋電話過來向兩老人道歉，說事情突然沒有來得及見老人就走了，隻望老人能原諒她的不當。倆老本不高興，可也體諒一個女人獨自撫養幼子辛苦，也寬慰她不要擔心孩子，有時間又回來看他。而楊曉又和老人同住了一星期，等孩子和爺爺奶奶都玩得不亦樂乎了，才啟動了回公司的計劃。
      這天，公司招開了董事會，由於楊曉在紐約幾年卓越的經理人經曆，由楊曉外公提議全體董事會通過正式認命他為副總裁。已經70的外公看著楊曉自然笑得洋洋得意，而秦爸雖然也麵帶微笑，可楊曉明顯感到了微妙的差異。再看立平，依然是習慣性的一副冷靜平和的官方姿態。
      會後，立平坐總裁辦公室裏處理文件。楊曉敲了敲門然後把門推開，不請自進，“總裁，忙著哪？”
       立平抬頭看了一眼他，又低頭繼續拿著筆看文件。“副總，有事嗎？”
       楊曉走到他辦公桌前，一屁股桌到他辦公桌邊，伸手指了指立平手腕上的表，“你看看這是什麼點兒了？”
      立平側眼瞟了一下，又繼續看，“我還不餓。”
      楊曉停了一會兒，好好地盯著他，突然把手伸出去把文件一翻蓋住。立平抬頭嚴肅地看他，楊曉卻半點沒有閃避，“你知道按時吃飯對你有多重要嗎？”聲音不高，可是很清晰。
      他可不想再看見那天第一眼看見天天時發生的那一幕。
      立平看著他少有的嚴肅表情，突然呼了口氣，往後靠坐在坐椅上，閉上眼睛拿手擰了下眉心，“去哪裏吃？”
      “你隻管跟我走就是了。”楊曉一邊說，一邊低頭怔怔地看著他，看他仰著頭閉著眼，突然又不想去吃飯了。
      立平靠了一會兒，伸手按住椅子把手正要起來，楊曉突然伸手過來按住他的肩膀。立平抬頭看他，而他才慢慢地開口，“別動。”
      然後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剝了一下他前額頂上的頭發，“你……這，有根白頭發。”聲音很輕，卻帶著微微的驚異，不忍。時光，真的有這麼快？
      立平不屑地回他，“一根而已。”說完伸手去撥他的手。
     “別動。”楊曉抓住立平的手腕，把身體前傾過去，伸出手準確地揪住那根頭發，一拔。
      立平把被他拽著的手撤了回來，冷冷地說，“好了，可以走了嗎？”
     楊曉坐直身子不經意地把那根白發握在手中，放到了衣兜裏。依然坐在桌上調侃，“才32就長白頭發，等天天上初中的時候你還不得腰酸背痛腿抽筋。”
      立平站了起來和他麵對麵，坦然地和他對視。“現在不是沒有了嗎？”說完係上西裝紐扣，從他身邊擦肩過去，“前麵帶路。”
       到了一家西餐廳，楊曉和立平在窗邊的位置麵對麵坐下，立平解開西裝紐扣，輕靠在椅背上，右腿搭到左腿上，看了看周圍，幾乎都坐滿了，清冷地一句，“副總挑得好地方啊，人氣很旺。”
      “知道你嫌吵。”說完伸出一隻手，說“把你手伸出來。”
      立平狐疑地看他一眼，可也沒有拒絕，“哪隻手？”
      “隨便。”楊曉一直抬著手不動。
      立平伸出了右手，楊曉一把抓過來，用手捏住了他食指和大拇指中間的虎口穴，用力按。
      立平微微一皺眉，又繼續直視他，楊曉一邊按，一邊說，“頭疼揪眉頭沒有用，自己多按一下這裏。”
      說完把他手袖輕輕拉上去一些，用手指按住他手腕上的內關穴，用力按壓，“平時沒事多按下這裏，內關穴管胃。”
      立平雖然被他按得有些疼，可是眉目卻漸漸緩開了，“在美國蹲了十年的人怎麼成推拿師傅了。”
      楊曉不答話，繼續按。
      突然旁邊服務生的聲音響起，“二位請問要點些什麼？”那聲音有磁性又中氣十足。
      立平和楊曉同時抬起頭來，立平的手還在楊曉手裏。
     可下一秒兩個人都愣住了。眼前的這個人，魁偉挺拔，大眼劍眉，頭發服貼地梳了上去，英氣的額頭和明顯的眉骨更加突顯了那難以隱藏的丈夫氣概。一身筆挺貼身的黑色西裝，搭著白襯衫，把身材襯得格外出眾，手上抱著兩本菜單，低頭看著他倆微笑。
      “段容？”立平和楊曉同時喊出了他的名字。
      多年以後，三人在一家餐廳裏再次站到了一起。段容臉上還是大咧咧的笑容，立平和楊曉卻怔在了座位上，看著這位高大英俊的服務生，一時竟不能像平常那樣調侃應對。楊曉在見到段容的那一刻，馬上側眼看了看立平的表情，然後又迅速地移了視線以免被發現。而立平不知什麼時候把手撤了回去，抬頭看著段容，終歸很快恢複了一慣的坦然自若，說：“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來一個星期了。”段容笑著把菜單遞給他們倆。又問楊曉：“我們曉爺不在美國混終於遊子歸鄉啦？”
      楊曉接過菜單，說：“美國那些白皮鬼子哪有我們黃種兄弟好忽悠啊，回來要好混些。我們段哥怎麼當起服務生來了？”
      段容坦然地笑笑：“這家餐廳老板是我哥們兒，前天和他喝酒打賭，輸了就要給他當幾天的服務生。他說不拿我的色相多拉幾個女客白瞎了他和我這麼多年兄弟哈哈。”
      “怪不得周圍女的多呢。”楊曉抬頭勾著嘴角笑笑。
      “就是這西裝製度我穿著不舒服，我說緊了給我換個大號的，那老哥們兒說就是這才好看，我說回頭把扣子給蹦開了怎麼辦，又不是跳脫衣舞還來個蹦扣子的橋段。”
       立平看著菜單突然輕輕笑了下，楊曉看了他一眼又抬頭對段容說：“好主意！你哪天要是混不下去了就去酒吧裏跳脫衣舞，這大身板得多有多少婦女往你褲子上塞錢。那胸肌還會跳舞吧。”
       段容哈哈地回他：“到時候拉著你一塊兒。”
       立平白了他們兩眼，又微笑著問他，“那請問一下waiter，你們這有什麼好吃的？”
      段容拿低下身來翻他的菜單要指給他，楊曉坐在對麵先開口了：“給我哥來第二頁二個，第三頁第一個。”
      段容收了手看著楊曉笑了一下，又看著立平，“楊曉說的就是我要指的。這兩樣對胃要好些。”
      立平抬眼看一眼他倆，眼低垂下去，沉沉地說，“那就要些吧。”
      楊曉也點了自己的那份又問段容：“工作期間方便陪吃嗎？”
      段容笑：“老板說陪吃要加錢。二位客官等等菜馬上到嘿！”說完剛要轉身，楊曉又冒出一句：“哥，這是西餐廳，您能不能不用酒樓店小二的調調啊。”
      段容照樣用店小二的調調回他：“好嘞！客官說的算。”轉身過去了。
      之後等菜的時間，楊曉就這樣坐那不說話，無語的看著窗外。立平靠在椅背上敲著腿看著他，還是先開口“副總剛上任就叫我來吃飯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倆老總吃飯就不可以隻是純吃飯嗎？”楊曉確實不是光為了吃，可是現在暫時不想說了。
      不一會兒，段容端著菜上來了，給兩位擺好了，說：“二位吃完飯晚上有空嗎？到我家認個門唄？我新買的宅子，才布置好，二位光臨指導啊。”
      立平頓了一下，抬頭問他，“這回不是暫住？”
      段容微笑著回他：“大概不會走了吧。”
      楊曉低著頭接話：“好好好，都回來了。”語調很平靜。
      立平給自己鋪好餐布，沒有抬頭，端起紅酒杯，輕輕灼了一口，“那等你下班給我們電話，我們去認個門。”
      楊曉接話：“你去吧，我還有事，回頭再去探探段哥那窩。”
      段容轉身退下後，兩人無聲無息地吃飯，吃了一會兒，楊曉終於開口了：“最近公司周轉不靈是吧？”
      立平終於等到他要說的話，淡淡地回他：“看來你陪孩子玩這段時間是沒閑著啊。”
      楊曉吃了一口肉，又繼續說，“我在美國的時候就沒閑著。銀行已經拒絕再貸款了是吧？”
      “副總問這些是有什麼高見？”立平繼續低頭吃飯頭。
      “我已經解決了。”楊曉幹脆利落。
      立平馬上抬起頭來，眼睛直視著他，帶著並不明顯地驚訝，一言不發。
      “我在美國的時候和xxx銀行的經理很熟。我幫他賺了不少錢。我拿我在美國的幾處房產和我的信用弄到了這筆錢。回頭就給你。”楊曉說的輕描淡寫，像在給小孩幾百塊的壓歲錢一樣。
       立平仍然一言不發，楊曉抬頭看他，隻見他低著頭默默地嚼著東西，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了句：“謝謝。”聲音有些暖……
       “你之前估計在想這小子回來是來擋你路呢還是其他的什麼。我可以告訴你，我自己想站哪完全憑興趣。我幫你也是憑興趣。我想這個總比隻幫你按穴位有用的多。”
      立平停了下來，靠著，平靜地說：“我不知道是該怕你還是該感激你。”  
      “你不用怕我，除非我想擋你路。”
      
      吃完飯，楊曉和段容打了個招呼就走了。立平等了會段容便下了班，倆人來到段容的住處，下了車進了門。段容給他泡了茶，然後滿屋子地給他介紹他那些裝飾品是哪兒帶回來的。這屋子布置得像奧地利大公們住的鄉間別墅一樣，牆上掛著鹿頭，櫃子上擺設著陶罐。  
      段容吧啦吧啦地說，立平突然隨意地問了一句：“你女朋友呢？不在家？”
      段容笑笑，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闌珊的燈光：“她去法國了，估計不回來了吧。”說的好像家長在說小孩出去外邊玩會就回來一樣。臉上的笑容卻淡去。
      段容轉過身，手插褲包裏，立於窗前又重新微笑地看著他，仿佛時間從沒有逝去過。“你呢，張澄走後有新女友了嗎？”
      立平慢慢地走過去，和他並肩站在窗前，看著窗外，“沒有，可我多了個兒子。”
      立平看著呆掉的段容講了來龍去脈，段容隻是靜靜地聽，表情裏的驚異漸漸腿去，等他講完之後，伸出手來說，“你手機裏有你兒子的照片嗎？給我看看。”
      立平把手機遞給他，一點開來桌麵就是一張笑得無比燦爛的臉。段容看了一會，突然放開聲音說了句：“一看就是親生的！”
      立平忍不住笑了一聲，回他：“小澄要是在絕對要踢你一腳。”
      段容把手機還他，“我是有點欠踢。”
      立平側過來看了他一眼，又說：“欠踢的是我。”頓了頓，便打開了話匣子：“我這些年不顧一切地往前走，隻想讓我的帝國越來越大。好的壞的手段都使過。光鮮下的黑暗沒人知道。我知道自己就是這種人，不是迫不得已，爾虞我詐就是我的生活。”
      “可是自從看見天天，我便不想再衝了，我現在隻想穩穩的守住現有的東西，然後平安交到我兒子手中。隻要兒子過得好，我就什麼都不用想了。”
      段容扭頭看著他，久久不動，隻看見窗外霓虹燈閃爍照耀下他的側臉，靜得仿佛要融入這無盡的夜。突然，段容把立平的身體扳過來對著自己，直直地望著他的眼，溫聲說：“立平啊，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你曾經向往過完整家庭，張澄差點就給了你，可是現在她隻給了你一半。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是可以把他湊滿的。”
      立平抬頭看著他微笑，“你叫我再給天天找個媽？也好啊，隻要天天喜歡。”
      段容箍著他肩膀的手加緊了一點力道，“其實，一家三口，也可以是……”段容頓了頓，還是說了出來，“兩個父親。”
      立平睜大了眼睛，怔怔抬頭看著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在段容的車裏，他淚眼摩挲地和他離別。十年間，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現在，段容的話又重新赤裸裸地揭開過去，讓他無法無視這個他認識了十三年的人此刻能把他徹底看穿的眼神。
      段容看著沒有回話的立平，繼續說：“我知道你一切都會為你的孩子你的家著想。可是，蘋果公司高層都已經出櫃了，你根本不用擔心會影響公司。還有你爸爸，他也不是頑固的人……”
      “別說了，讓我靜靜。”立平搖頭，他很亂，沒發理清思緒。
       段容卻沒有放開他，反而一把將他摟進了懷裏。緊緊地，生怕他又會跑掉。
      “我不會逼你，就像以前一樣。 三天前我去過你的公司，就在大門外，看見了剛出來的你。那一眼，我就知道，我還是一樣，沒有變。” 把下巴輕輕地抵在他的頭發上，字字珠璣。 “我就站在這裏，隻要你需要我，我哪都不會去。”
      
       立平就這樣靜靜地被他摟在懷裏，不動，不語。突然間覺得好累，就想靠著這胸膛，好好地休息。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響了起來。立平馬上從他懷裏撤了出來，接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天天響亮的聲音“爸爸！我想你啦！快回來陪我玩！”
      “好，好，我這就回來。”立平溫柔地回道。
      電話另一頭，楊曉坐在天天旁邊，幫天天掛了電話，摸摸他的頭，輕輕地說句“good job，kid。”然後看著跑過去找爺爺玩的天天，楊曉的神色又重新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