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因為常年下地務農的緣故，指甲蓋是毫無光澤的黑灰色，皮膚黝黑粗糙，寬鬆的闊腿褲，膠質的涼鞋，身上連一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可我模糊印象之中，婦人並不是這幅打扮。
    也不知這婦人咋想，領著我一路往山下走，沒少跟我聊，上到八十歲老母事兒多下到抱怨兒子整日在家遊手好閑媳婦都沒娶到，就仨女兒全嫁到外地去極少回家看望她這個老母親。
    看著她那黑黝黝的臉，雖說沒啥褶子，大半輩子的心酸倒是刻在了臉上。我聽著她嘴裏的話，想到之前我爺爺提到的一些事兒。
    整日隻知道吃喝拉撒睡的人估計上上輩子是淪落進了畜生道，上輩子沒準是哪個豬圈裏養的東西，這輩子估計還是改不了那習性，啃老啃得理所當然全沒把自己當個人來看待。
    話是陰損了些，但想想也並不是沒道理。
    下到了山腳出到了水泥路上，我把棒球帽壓得特別低，一路上來來往往的村民沒少跟婦人打招呼，沒轍，我也不敢一人再走山路回去。
    水泥路上三三兩兩的摩托車在身邊飛馳而過，甚至帶了口哨，草，老子又不是女的朝我吹口哨你是幾個意思？
    後來跟婦人說我要走另外的路，婦人說她家就在前麵，讓我喝些水再走。
    咱村裏的水都是免費的，是從山頂上引下來的山泉水，特別清甜，城裏的開小車都來這打幾磅水回去。我想想把還是算了，說有人在等我，就不去了，還是多謝她的好意。
    她點頭，也不強求，說進村裏人生地不熟的，有事給她的電話，說著拿出老式諾基亞直板機出來摁，讓我記下來她的號碼。
    我老實拿出手機，她念到一半停頓了一小會兒，才把數字報完，再重複一遍。
    說實話，我挺感動，要不是後來看到歪崽的車，我可能還不馬上走。
    歪崽的摩托車從我身邊開出了高速公路上的時速，再急轉彎拐回來，一個急刹橫在他娘跟前，那場麵完全是不要命了，水泥路旁邊是水泥鋼筋砌的房子，再一旁就是池塘，少說都有三四米的深度，掉下去不要命，卻是丟人。
    我一直都記得歪崽的模樣，我躲在暗處，他也見不著我，倒是能仔細打量他，那麼久沒見他還是老樣子，痞裏痞氣，審美觀還差得一逼，就他那點世界觀將自己打扮得跟八九十年代的小太保似的，一身黑衣服，以為自己帥得吊炸天了。
    老子我嗤之以鼻！
    小時候他的惡劣行徑我可沒少見，他看到我是城裏長大的，動不動就帶著一群小破孩來欺負我，順帶連高曉博都虐。當著我麵打人就算了，吭哧吭哧地跑過來舉起一條死得血肉模糊的蛇，那意思是讓我別囂省得下場跟這蛇一樣。
    那時候他也還小，八九歲，也沒敢有多大的膽子。後來上了初中，膽子大了，連謀殺都會。
    我和高曉博去到江邊遊泳，那會兒環境還沒遭到汙染，水特別清澈，水淺的地方連水裏的小魚小蝦都都看得清楚。夏天特別炎熱，總想著一身清涼在水裏暢遊，我和高曉博下水之後分開去遊了。
    我水性不是特別好，沒敢再往深水裏邊遊，高曉博卻漸漸遊遠，我叫了他兩聲，他隻是回頭看了一下我，這一看不打緊，還想跟他嚷“水太深”，他人就直接沉進水裏麵去了！整個人就像是被水鬼找替身似的被扯進水裏。
    當時我也不知道是咋了，沒敢想太多直接遊過去往水裏一撲騰，眯著眼睛在江水裏找人。水進眼睛的滋味真特麼的不好受，澀得很。
    後來才看到高曉博的腳踝被歪崽捉住直往江底帶。
    歪崽水性好是眾人皆知的事兒，再這麼下去死的就是高曉博。當時我直接指著他，那意思是“別讓我逮著你皮都幫你剝了”！
    看到我這樣他也不知是怎麼的，他那眼神穿過我繞到了我身後，眼睛裏全是驚恐，當時我不明白我在水底那麼狼狽的模樣也能讓他怕成這樣？
    他撒開狗爪子，跟逃命似的往上劃。
    高曉博眯著眼睛，估計水吃進去不少，我攬著他脖子帶他上岸，還沒做啥事他自己倒是咳出幾口水，突然毫無征兆睜開眼睛，可以說是瞪。
    我拍拍他的臉問：“你沒事吧？”
    他目光往上空瞪了好一會兒，臉色才恢複回來，之前青白得有些可怕，令我發悚。
    他轉過頭來看我，長臂一撈抱著我的脖子哭起來，可謂是歇斯底裏，他一邊哭一遍含糊不清：“他們都想要我死，都想要我死……”
    小孩兒麽當時也沒咋把他的話放心上，也不知高曉博為何如此不招人待見，特別是村裏的孩子似乎個個都能欺負他。
    難不成就我對他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