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路  第三章 鼠殤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8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夢到手捧血淋林的斷頭已經足夠讓我心驚膽戰了,夢中的斷頭和現實中凶殺案的斷頭完全重疊,更使我的神經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一整個下午加一整個晚上,我都處在崩潰的邊緣。我是骨灰級的臉盲症,如果曾經見過死者,但沒有什麼特殊的交往,或者隻偶然見過一兩次麵,並沒有什麼深交,又或者很久之前見過幾次,間隔時間太久,我都有可能根本不記得了。即使我真的認識他,也不太可能預知他的死亡以及死法,並提前呈現在夢裏。
    然而這許多的不可能已經成為現實了。
    一夜無眠,眼睜睜瞅著月亮升起來又落下去,翻來覆去直到晨曦初現。早上起床時,我感覺整個人像被誰拿小錘子不間斷地敲了一晚上,全身骨頭酸痛,渾身乏力,無精打采。不敢開車,勉強擠地鐵到了谘詢室。小葉子告訴我,昨天約好的谘客打來電話,已經在路上,馬上就要到了。我隻好把頭腦中亂成一團的思緒火速拋開,喝了杯咖啡振作一下精神,準備做谘詢。
    五分鍾之後,響起了敲門聲。小葉子走過去開門,趙秋霞出現在我眼前。
    黑色的長發,黑色的墨鏡,黑色的風衣,黑色的褲子,黑色的靴子。趙秋霞就像一塊移動的黑色人形雕塑,瘦骨伶仃地站在那裏。她伸手摘下了眼鏡,看定了我,淡淡的五官輕地像煙,唯有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點亮了整張原本寡淡無味的臉。她薄薄的刀片一樣的嘴唇裏發出略帶沙啞的聲音:“你是雷伊老師嗎?”
    我努力扯出職業性的微笑點點頭:“我就是雷伊。”我囑咐小葉子五分鍾後把她帶進我的谘詢室,就先進去做谘詢前的準備。我極力使自己把精神集中到谘客身上來,再一次仔細看了看趙秋霞填寫的資料。為一個二十三歲的小姑娘解決感情問題和職業規劃,此時此刻,我有些心浮氣躁。有什麼了不得的心理問題是一顆斷頭解決不了的呢?如果有,那就兩顆!
    還沒等我停止神經質的胡思亂想,趙秋霞已經在小葉子的帶領下進來了。
    整個谘詢過程,我都無法完全集中注意力在她乏善可陳的敘述上,無非就是你愛我我愛他他愛你的感情戲碼和工作中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我出神地望著她那兩片薄薄的刀片一樣的嘴唇一張一翕,完全靠著職業慣性在點頭,微笑,簡單回應。好不容易熬到了谘詢快要結束的時候,隨著她撫弄頭發的動作,我突然窺見了她藏在風衣袖子裏的右手手腕。
    掌側麵數條橫貫手腕的傷疤,顏色深淺不一,交叉存在,邊緣不整齊。
    左利手,有數次極端行為,很可能長期存在嚴重的抑鬱症或者其他的精神問題。
    這一發現使我終於把思緒全部都轉到了她的身上,完全拋開了天馬行空的腦洞,開始正視這個看似很簡單但實際很複雜的谘客。我不動聲色,認真聽她說完,直到谘詢完全結束。
    送走了趙秋霞,我無比疲憊地對小葉子說:“她可能患有嚴重的抑鬱症,如果在兩次谘詢之間她打過電話來,我要親自接聽。”
    小葉子點點頭,仔細審視著我,關心的問:“好的,雷伊老師,我知道你很重視抑鬱症患者,我會留心的。不過雷伊老師,最近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我看你臉色似乎很不好。”
    我苦笑了一聲:“沒事。倒是你,什麼時候把楊雲峰帶來聊聊?”
    小葉子正想說什麼,手包裏的手機響了。她一邊跟我說話,一邊打開手包在裏麵摸索:“我跟他提過了,他不但不來,還很生氣……咦?”話沒說完,她的動作忽然一滯,”什麼東西,軟軟的,溫溫的……”
    她把手從手包裏拿出來,攤開手掌。下一秒,她那嬌小的身子以不可思議的靈活度跳了起來,一邊跳一邊甩手,似乎想要把手甩脫出去,谘詢室一瞬間充斥了她那高分貝完全失控的尖叫!
    我的耳膜被她的尖叫聲震蕩地快要炸裂了,同時我看到一團可疑的物體呈拋物線狀從她手裏落到了離我不遠的地毯上。落地之後,那團可疑的物體似乎還在輕輕蠕動。
    我看了一眼縮在牆角顫抖不已的小葉子,朝那團可疑的物體走過去。
    雞蛋大,粉嫩,半透明,雙眼還蒙著眼膜,細細的尾巴,肉肉的身子,是一隻剛剛出生不久的小老鼠。
    我聳聳肩,拿一張紙把它蓋上,撿起來:“隻是一隻剛出生的小老鼠而已,挺可愛的,你要不要養起來?從出生養到大感情會很好,跟親生的一樣。”
    我作勢要把老鼠拿給小葉子看,小葉子再度尖叫起來:“不要過來,快扔掉,快!”
    我左右看看各個屋子的垃圾桶,猶豫了一下,拿著小老鼠走出谘詢室,下了樓,把它扔到了樓下的垃圾桶裏。我怕我如果扔到谘詢室的垃圾桶,小葉子會把我的谘詢室給拆掉。等我回到了谘詢室,小葉子馬上指著衛生間跟我說:“快去洗手!”她自己把一雙小手用力洗的通紅,又虎視眈眈地親自盯著我用肥皂把手洗了又洗,似乎如果達不到她的要求就要把我攆出谘詢室一樣。
    她把手包連帶裏麵的東西通通扔進了垃圾桶,除了錢包和手機實在不能扔,就用酒精擦了一遍又一遍。她一臉迷茫,心有餘悸地說:“這東西怎麼會跑到我的手包裏去呢?”
    這是個問題。
    剛出生眼膜還沒睜眼的小老鼠,自然不具備爬行能力。即使具備爬行能力的成年老鼠,也不可能進化出可以拉開手包拉鏈並爬進去還從裏麵把拉鏈重新拉上的技能。
    我一邊洗手一邊說:“你最近的罪過什麼人?”
    小葉子搖頭:“我能得罪什麼人呢?況且今天早上我來谘詢室之後,還打開過手包補過狀,我很確定那個時候這東西還不在我的包裏。”
    “所以說,”我擦幹手走出來,“你的意思是這東西就是在谘詢室被人放進去的?”
    小葉子咬著嘴唇:“邏輯上來說沒錯。”
    那麼,嫌疑人隻有三個:我,小葉子,趙秋霞。
    因此,我和小葉子對視一眼,同時開口說道:“趙秋霞!”
    然而小葉子又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可是她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我們兩個的視線,沒有作案時間啊!”
    我感覺我的大腦馬上就要炸裂了。
    離奇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發生,我感覺我的智商完全不夠用了。
    我和小葉子做了一個決定:我們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把谘詢室裏裏外外邊邊角角全部都清理了一遍,看是否能找到任何老鼠長期生存的痕跡。然而這是辦公樓並不是居民樓,不出所料,整個谘詢室裏並沒有任何值得老鼠留戀的東西。
    頭疼欲裂。
    我一直相信,這一切離奇的事情都是人禍,隻不過我暫時還找不到任何突破口來解開謎底而已。
    已經沒有辦法再進入工作狀態了,我和小葉子商量了一下,決定暫時關閉谘詢室,休息半天。好在下午並沒有安排谘詢,我決定和小葉子一起出去放鬆一下壓壓驚。
    我們兩個收拾好東西關了門,下了樓。路過樓下垃圾桶的時候,我不由得用餘光掃視了一下裏麵。我恨我自己為什麼好奇心這樣盛,關鍵時刻沒有管住自己的眼睛!包裹那隻小老鼠的白色衛生紙上,明顯有兩個對稱的血指印,使得衛生紙粘在了它的身體兩側。而剛才還在蠕蠕爬動的小老鼠,不知道被什麼人隔著衛生紙生生用手指捏爆了肚子!它的腹腔和胸腔內容物黃黃紅紅的流了出來,攤在雪白的衛生紙上非常顯眼。
    小葉子見我停下了腳步,也好奇地跟著我的視線往垃圾桶看過來,我連忙拉著她走開了。
    腦海中趙秋霞手腕上的傷疤揮之不去,和小老鼠爆裂的肚子閃電般來回切換。
    我不可遏止地想象趙秋霞通過什麼方式把那隻小老鼠放進了小葉子的手包裏,結束谘詢之後,又潛藏在樓下,等著我把它扔進垃圾桶。等我離開之後,她又悄悄返回來,把小老鼠捏爆。
    我知道我的想象極不靠譜,不但趙秋霞沒有“作案”時間,即便真的是她把小老鼠放在了小葉子的手包裏,她也不可能預料到我會什麼時候把小老鼠扔到哪裏。或許隻是哪個熊孩子幹的好事,又或許是清潔工順手了解了它那脆弱的小生命……但我始終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一切事情的發生極有可能與她脫不了幹係!
    這些天接二連三發生了太多事,我已經無力再多做思考。我破天荒和小葉子一起喝了許多酒,三年滴酒不沾之後,我終於又一次喝醉了。一醉解千愁,是最騙人不過的鬼話。但如今我寧願相信這句鬼話,因為我不再相信人話了。
    我借著酒勁給孟海洋打了電話,讓他馬上開車過來,送我和小葉子回家。我最後的意識是聽到孟海洋罵我真拿他當私人司機使喚,之後,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