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還未大亮，小巷裏不知哪戶人家的雞才蹄叫了十幾聲，天空泛起魚肚白不過一刻工夫，地上仍舊是灰蒙蒙一片。唯有趕去西街的菜農，早已經挑起了滿滿兩籃子的菜，踏著星露出發。“吱呀吱呀”一聲聲在小巷內回蕩，打破了黎明時分的寧靜。
    樓一帆摸著黑穿衣下樓，從櫃台底層取了十文錢便出了門。櫃台裏的錢財都是無水閣日常經營所得，楚離之通常會作為公用拿出。但樓一帆著實心疼老婆本，一心想著即便是偷拿了十文錢，楚離之財大氣粗也不會發現，更何況無水閣的賬房本就是他樓一帆。
    他捏著十文錢走到小巷口，四處張望。有一個小乞丐正靠在牆上睡覺，身上蓋著一張破席，破席上漏洞百出。兩條腿伸在前麵的地上，瘦的隻剩兩根骨頭。腿上紅紅點點，應該是夜間被蚊蟲叮咬所致。地上放著一個破碗，碗裏空空如也。樓一帆打量著他的臉，十三四歲的年紀，滿臉的稚嫩還未褪去，麵黃肌瘦，不見半分血色，嘴唇幹裂，乍一看還有幾分猙獰。頭發枯黃，亂糟糟的，有幾撮上還粘著幾粒米飯，隻是米飯已經幹硬。
    樓一帆歎一口氣，這條巷子官府管查的嚴，一向不允許乞丐出沒。這些小乞丐白日裏被驅趕的沒有辦法，到了夜間才會偷偷地躲在此處歇息。他蹲下身，將銅板塞到小乞丐的手心，又將破席往下拉了點，以防過路人沒良心將小乞丐的飯錢給搜刮了去。
    做完了一切，樓一帆站起身，滿意地拍拍手，走到巷口，沿著東街開始跑起來。才跑了十幾步，樓一帆已經是氣喘籲籲麵紅耳赤，腳步也不自覺慢了下來，額上已經滲出了汗水，順著臉頰滑輪到脖頸上。他抬起手，用衣袖在額上胡亂擦了幾下，嘴裏叨叨：“老大夫這是在騙我麼？”一邊說著，一邊又提腳往前跑去。樓一帆每跑一步，腰上的肉都要抖上幾抖，東街跑完，樓一帆隻覺得全身發麻。他雙手撐在膝蓋上，張大嘴巴喘氣，望著西街簡直頭疼不已。衣衫已經汗濕，黏在身上很是難受。他把手伸到背後，將衣衫往外掀了掀，又苦著臉往前跑。
    到了西街的集市之上，天色已是大明，街頭逐漸喧囂起來。樓一帆在小販那稱了一斤梨，又邁開步子，沿著西街往回跑。
    太陽已經升起，陽光投射在汗水上，發出刺眼的光。樓一帆閉著眼往前跑，背上就好像在被一團烈火燃燒，喉嚨裏也是幹的難受。每跑一步，就要擔心下一步會不會栽倒在地上。過路的行人都帶著好奇打量著樓一帆，指指點點更是沒個停。樓一帆雙手無力地叉在腰間，兩條腿習慣性地抬起，身體前傾，像是隨時都是往前倒去。
    終於跑完西街，到達小巷口時，樓一帆隻覺得整個人又重新活了過來。他扶著牆一步一步往無水閣挪去。好不容易挨到了門口，看見案幾上一壺茶水，便急著抬腳，不曾料到跑了太遠，身體疲憊，兩腿發軟，腳還未抬到門檻之上，人已經趴進了店裏的地上。他“哎喲”一聲，那一斤梨滾到了案幾下，像是特意跟樓一帆炫耀似的，顛了幾下，才在地上定住。樓一帆雙腿往後抻了抻，還是沒能從地上爬起來。
    秋意踩著步子站到樓一帆麵前，嘲諷道：“喲，一帆啊，你這是怎麼了？”說完蹲下身，單手托起下巴，嘴角含笑地看著樓一帆。
    “沒，找地縫呢。”樓一帆睜大雙眼在地上東瞧瞧西看看，恨不得真有一條地縫能鑽進去。
    “別貧，起來吧。”秋意雙手抓住樓一帆的胳臂，將他往上拉。樓一帆另一隻手撐在地上，膝蓋頂地，身體一用力，終於從地上站起來。秋意見他已經起來，放開他的手便坐在案幾之後，雙手抱在胸前看著樓一帆。樓一帆拍拍身上的灰塵，眼珠一轉，準備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一帆，去哪呀？”秋意問道。
    樓一帆停下腳步，尷尬地笑了兩聲，頓感大為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