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雪的鬼哭狼嚎早就驚動了附近的住戶，一位婦女正提著籃子回家，就看到了一臉驚慌失措的司徒雪。司徒雪見到前麵有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人身上撲去。那位婦女一把接住司徒雪，雙手抓住她的兩隻手臂。司徒雪借力在婦人身上，頭往後望去，上氣不接下氣道：“鬼——有鬼——”
    婦人從司徒雪手中抽出一隻手臂，在她的背上輕拍了幾下，安撫道：“姑娘，這是怎麼了？”
    司徒雪喘了幾口氣，指著方才跑過來的方向，急道：“大媽，那裏有鬼。”
    婦人噗嗤一笑，眼角的皺紋擠成了幾條連接細密的線：“我在這裏住了那麼多年，還不知道這裏鬧鬼呢。”
    司徒雪急了，使勁在地上跺腳道：“那個無水閣，有個胖胖的賬房，他是鬼！”
    婦人搖頭：“你說的是一帆啊，他怎麼是鬼呢，那小夥子，心眼好得很。”婦人說完牽起了司徒雪的手，就往無水閣的方向走去。
    司徒雪用力掙脫，委屈道：“我不去！大媽，您帶我出去吧。”
    婦人無奈，歎了一口氣，頗為惋惜道：“罷了罷了，我就住這裏，你要是想去的時候就找我，大媽帶你去。”說完又折回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司徒雪跟在婦人身後，繞了四條小巷，才終於走回到了街道上。那婦人說，那一條叫做永安巷，最初啊是這裏的幾個員外們為了保自家生意興旺，就去了這個名字。永安巷總共有五條小路，五條小路連接起來又是一個圓盤形狀，所以啊，不能繞，一繞就暈了。司徒雪心不在焉地聽著婦人嘮叨，腦袋四處張望。這豐州城她來了也有一個多月，卻怎麼也看不厭，反倒越發喜愛了。
    婦人將司徒雪領出來後便回去了。司徒雪甩著兩條手臂大搖大擺地走在街頭，遇見喜歡的小物什就停下腳步，拿在手中擺弄擺弄，玩了一會又放回原處，繼續搜尋下一處的玩意。這些天好玩的東西都被她搜羅回了客棧，一般的小東西已經提不起她的興趣。
    無水閣。
    司徒雪的錢袋安然地躺在了那張案幾上，案幾邊上圍坐著幾個人，視線同時鎖住那個錢袋。賬房樓一帆一拍桌子，那錢袋也跟著抖了幾抖，他一隻腳架在板凳上，大叫道：“我猜那小丫頭片子一定會來！”
    蘇修墨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希望她來，看你把人家嚇成什麼樣了。”
    樓一帆心虛地在板凳上坐好，撓了撓腦袋，對坐在對麵的女子說道：“秋意姐，你覺得呢？”
    那個叫做秋意的女子一臉懶散地坐在凳上，一隻手扶在桌沿上，另一隻手玩弄著垂在腰間的長發，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青絲卻未帶半點飾物，一身淡藍色衣衫，宛若碧空。她懶懶道，嘴角帶著一抹難明的笑意：“是會來的。”
    蘇修墨微笑，眼角氤氳了化不開的溫柔。
    “店裏沒客人，都不用做事麼？”黑衣的男子站在眾人身後，麵色早已黑過了那套玄衣，視線緊盯著桌上的那個錢袋。錢帶上繡的花式很是簡單，不過是普通女兒家喜愛的一些事物，花花草草，鳥獸蟲魚。
    秋意不動聲色地將錢袋握在手裏，起身走在黑衣男子身邊，身子貼上了男子，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臉上掛著濃濃的笑意：“離之，今日好凶。”
    楚離之眼裏的驚詫一閃而過，很快被素有的淡定與冷漠所取代。他一手攬過秋意的腰身，將她往身邊又拉了幾分，湊近到他的耳邊道：“離之知錯了。”
    秋意咯咯笑了幾聲，從楚離之的懷裏掙脫出來，往桌邊走了幾步，抬手將耳前的碎發攏到而後，一臉疏離。楚離之無奈地搖頭，秋意與他，越發遙遠了。秋意會對著他笑會陪他下棋二人甚至可以同食同寢，唯獨彼此之間一道淡淡的隔閡，楚離之努力掀開，而秋意則是罩上一層又一層，不給楚離之半分商量的餘地。
    樓一帆用手肘輕輕地推了一下蘇修墨，朝他擠擠眼，又偷偷地朝著秋意和楚離之的方向努努嘴。蘇修墨淺笑，起身上了樓，樓一帆也跟著他起身便要上樓。
    “胖子，你去哪？”秋意突然喊了一句，止住了二人的步子。雙手抱在胸前，打量著二人。
    樓一帆和蘇修墨對視了一眼，又尷尬地看著秋意和楚離之。楚離之無聲地站在秋意的身後，仿若陷入了長久的思考。秋意則是一臉打量的表情，就好像這塵世間的種種，早已於她無關。樓一帆幹笑兩聲，搓著手又下了樓，還不忘連帶將蘇修墨拉著一起下樓。蘇修墨一時防備不及，險些從樓梯上栽下。樓一帆一隻手支在案幾上，另一隻手叉在堆滿肉的腰上，對秋意道：“這不是，這不是讓掌櫃的和秋意姐您獨處嘛。而且，那個那個修墨說女人是水做的，說要去給您沏壺綠茶呢。”
    蘇修墨驚魂未定地站直身體，從樓一帆的話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後，吃驚地張大了嘴巴，手指不自覺地指向了自己。見秋意正看著自己，乖乖地將否認的話咽回肚中。
    秋意繼而走到蘇修墨身邊，將他從上而下地打量了一遍，伸出一根食指從他的鼻尖滑下：“修墨也會討女孩子喜歡了。”
    蘇修墨雖然早已對秋意這般不正經的語氣習以為常，但這一次的接觸還是讓他無可避免地腿一軟，他幹笑：“秋意姐說笑了。”說完就逃命似的奔上了樓。
    樓一帆看一眼臉色發黑的楚離之，忙抓住蘇修墨的衣角，被他連拖帶拽地帶上了樓。
    樓下的大廳內一時隻剩下二人，氣氛僵硬地似乎停止了流動。秋意漫不經心地坐回到板凳上，洋洋地趴在桌麵上，並不主動說話，臉上也不見方才的一絲輕鬆，轉而被另一種神傷所取代。楚離之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近乎落寞的背影發呆。每次獨處時，總會陷入這般令人驚悚的沉默。即便是二人對麵而坐，共一盤弈棋之時，秋意也隻是懶散地思索、落子，贏棋時將棋盤上的子全都收回去，輸了時，也隻是淡淡一笑。每每此時，都是楚離之最最憎惡自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