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段傳奇還有後續，而後的事，我未曾聽聞。
    “天君下凡贖罪，除了種在他身上的劫之外，還要同其他修仙者一樣，接受天罰。每五百年一次小劫，每一千年一次大劫。大天劫對於修仙者來說萬分凶險，稍有不慎便會丟了性命。可天君乃天界上仙，渡劫雖會令他虛弱，卻也不至於傷了性命。可惜那狐並不知情，隻以為他是人間修煉的散仙。天君大劫之時，那狐冒然相抵，一千九百年修為盡數碎在天雷之下。倘若再過一百年，那狐便可修成正果，超脫三界之外，隻怪造化弄人······天君看著懷中魂魄越來越淡的狐，心中刺痛，才驚覺不知何時，自己對這傻狐狸早已愛入骨髓。隻可惜醒悟得太晚，懷中所抱之人，此刻，已冰冷刺骨。”
    悲痛欲絕的天君封了自己的修為，重新換了魂核開始修煉。那是狐的魂核。他想，等自己重新修煉至一千九百年，便把修為還給那隻笨狐狸，就當是彌補自己的過錯。而自己，會守護好他轉生的每一世。
    狐狸轉生的第一世，天君在世上尋了他十八年，終於因為一場大雨在一座石橋上偶遇，相戀。然而，天君卻忘了，自己身上，還種著永世愛而不得的情劫。那一世，國破家亡，兵荒馬亂中，他被亂箭射死。
    第二世，他為名門望族中溫文爾雅的書生，遇見天君後，家族因密謀造反之事敗露，滿門抄斬。天君帶他逃過誅九族的聖旨，卻逃不過政治派係鬥爭中心狠手辣的斬草除根。他在逃難的途中為奸人所害，中毒身亡。
    第三世，天君再不敢尋他。然而，或許是天君帶著狐狸的魂核，亦或是命運便要如此折磨他們。無論怎樣躲避，兩人還是遇上了。那一世，身為暗衛的他，在一次任務中因為兄弟的背叛被俘，質於敵國。為了朝堂上那個昏庸無能的君主，忠心耿耿的狐狸，咬舌自盡。
    第四世，······
    第五世，······
    第六世，······
    每一世，均是如此，愛而不得，無一例外。
    “每一世，天君都看著自己所愛之人在懷中魂魄散盡，萬箭穿心之痛，大概也不過如此。直至第十九世，天君終於找到破解之法，那便是用自己身上狐的魂核換去狐身上的三魂七魄，如此，那狐便可以跳出死於非命的輪回，而自己也可以把修為還與他。於是，天君利用凡人的野心，開啟繁複的法陣，欲取出魂核來相換，不料十九世的他一心求死。魂核入體，本該清醒的他卻陷入沉睡。一睡，便是千年時光。”
    他的眉眼中，疲憊夾雜著欣慰。是的，即使沉睡千年，狐狸還是醒了。千年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
    “你可知······”我抬眼，與他目光相觸，“萬箭穿心之痛，與修為盡碎、筋骨盡裂之痛，誰痛？”他握茶杯的手一緊，隨即微微顫抖起來，纖長的羽睫遮住琉璃紫眸。
    我聽到他輕聲說：“對不起，桓觴，對不起。”壓抑的哭聲斷斷續續，似幽壑中靜默的流水，使人聽之動容。又似山林中受傷的野獸，隱忍中纏繞著哀傷。我伸手覆上他的手背，突然想起初次相見時那個草長鶯飛的春：
    “多謝公子相救，在下姓桓名觴。敢問公子尊名？”
    “舉手之勞，順便而已。”眼前玉質金相的人拂袖轉身，傲慢離去。
    就是這樣傲慢的人，斂了傲氣，潛心修煉，次次尋找。而今又在此乞求原諒。我聽到自己心中傷口愈合的聲音，亭下蒸騰的霧氣帶來陽春三月的明媚之感。
    我把他的手拉至身前，莞爾笑道：
    “癡子，我原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