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麼是你？”
    清風陡然站起來，扔掉手裏的紅蓋頭。不錯，蓋頭下的，不是水袖，正是王府千金王芳華。
    那女子，隔了厚厚的脂粉，仍可一目了然的不自然，嘴唇哆哆嗦嗦了半天，想說什麼，竟沒有說出來，半響，喚道：
    “相公--------”
    “你不要喊我，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嗬，事到如今，清風終於明白自己被老太爺給騙了，就是說，老太爺怎麼會那麼容易讓步？
    糟了，今天的陣勢這麼浩大，水袖肯定知道了，她一定恨死我了！不行，我要去跟她解釋！
    清風奪門而出。
    門外早就站著老太爺和幾個家丁。他們一擁而上，將清風圍住。
    清風看著老太爺，質問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騙我？！”
    老太爺哼了一聲：“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要說王家芳華，論才學，論品貌，論出身，哪一點比那個戲子差？！那個戲子已經拿了我給的一大筆錢，離開都城了。戲子無情，你以為她真喜歡你？哼！不過是看重你家世顯赫、人品醇厚才使一些狐媚手段妄想攀附而已！”
    “不會的，不會的，爺爺，我求你了，你讓我去找她，你讓我去跟她解釋清楚，爺爺-------”清風哭倒在地。
    老太爺看著清風為個戲子如此這般沒有骨氣，更是氣不打一出來。
    “行，你去找她，你去吧！你親眼見了，就死心了！就知道，你以為的愛情，不過就是別人斂財的手段！”
    清風爬起來就往門外跑，老太爺示意兩個家丁跟著，便進屋裏來，芳華早已經淚流滿麵。
    老太爺歎口氣，說：“委屈你了！”
    芳華卻搖了搖頭，寬慰老太爺：“不，爺爺，這個計劃你們也是征詢過我同意的，我自小便和清風哥青梅竹馬，嫁給清風哥為妻，一直是我的心願，我很知足。”
    芳華擦了下眼淚。
    “再說，我有信心，憑我王芳華的條件，贏不了那個戲子？！”
    “好孩子!好孩子!”老太爺讚不絕口，有這樣的孫媳婦，把孫子交給她也放心。
    清風跌跌撞撞地跑到梨園，裏麵早已經人去樓空。昔日人聲鼎沸的情景還曆曆在目，門庭若市的熱鬧還在耳邊回蕩，而今卻一片荒蕪與蕭索。清風從來沒有細看，這個梨園原是如此破落冷清，隻是因為有了水袖，才顯得那麼別致與溫暖。
    “水袖------水袖-------”清風淒厲的呼喚在梨園空寂的上空回蕩，往日的歡歌笑語早已經不複存在。
    “為什麼！為什麼啊---------”清風一聲長嚎，暈倒過去。
    （“看到了嗎？清風和王府千金才是門當戶對。”老太爺略顯鄙夷地對水袖說。
    此刻，他們正在都城至高點看著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穿行而過。
    水袖看著那個氣宇軒昂的、臉上的笑容如春花般絢爛的清風，止不住微微地顫抖，強忍著眼中的淚。
    “拿著我給的錢，不要再在都城出現。”老太爺言簡意賅，仿佛跟她多說一句話都會玷汙自己的身份。而水袖那強忍著的淚，在老太爺看來就是廉價的演技。
    整個梨園都被李家和王府的人控製起來，這個大喜的日子，他們不允許任何意外發生。
    在清風最春風得意的日子裏，梨園的師兄妹們攙扶著水袖靜悄悄地離開了，留給這個繁華的都城一個無力抗爭的弱小背影。）
    “醒了？”
    芳華溫柔地問。已經退去鳳冠霞帔的芳華，換上了象征初為人婦的紫色長衫裙，衣襟、衣袂均有金色花邊，象征著家境顯赫。簡約的發髻，配飾不多，顯得幹淨幹練。本就唇紅齒白，稍微一收拾，看起來格外清秀端莊。果然，人品和外貌皆不輸水袖。
    要說不同，芳華給人的感覺，是大家閨秀的端莊和呼風喚雨的氣勢。而水袖給人的感覺，是想愛不敢愛的糾結和欲說還羞的小女子情懷。
    清風看著麵前的芳華，他們自幼感情就相當好，清風一直拿她當妹妹。
    “對不起，害了你!”清風以為這肯定是爺爺的主意。
    “我們已經是夫妻了，說些什麼客套話！”芳華嬌嗔道。
    清風握了握芳華的手，他什麼也沒有說，但一個決定已經在心裏形成。
    清風對芳華很客氣，而芳華的確也是個進的廚房出的廳堂的好媳婦。自嫁進門來，清風的一日三餐皆由她親自負責，閑暇便陪著清風在院裏曬曬太陽看看書。
    老太爺看著這小夫婦倆如此相敬如賓，也暗自開心自己當初的計劃。
    幾日後，對清風，也不再讓家丁日夜看守。
    撤去家丁的當天夜裏，清風就出逃了。
    他必須要找到水袖，跟她當麵問清楚，他不相信水袖是那樣的人。
    李府派出所有家丁連夜尋找，可清風早就喬裝成普通百姓，逃過了家丁的尋找，循著水袖離去的方向飛奔而去。
    班主很認真地問水袖，你現在已經小有名氣，如果跟著這小子，褪下梨園青衣的光環，可能一輩子都活得見不得人，咱們戲子，雖然別人看低了，但是我們自己活個轟轟烈烈，快意人生，不看人臉色，不仰人鼻息，憑本事吃飯。如果你跟了這小子，你準備好要麵對什麼了嗎？
    水袖堅定地點點頭，她在看著清風成親的心如刀絞裏明白，自己之前對清風所裝出來的疏遠，是那麼不堪一擊。而清風這樣拋棄榮華來找自己的真情切意，又那麼讓人感動。如何負他？
    班主帶著其他的師兄妹走了，臨走時告訴水袖，他們會一直往北，如果想，隨時可以來。
    他們都深知李家老太爺不會輕易放棄追尋清風和水袖，隻有分開，才不容易被找到。
    水袖和清風雇了輛馬車，一路向西，他們約好，走到哪兒，想要留下來，便在那兒定居。處處無家的人處處家。
    清風身上帶了不少盤纏，班主臨別時也給了水袖一些，所以，兩個人準備找個偏僻的農村，買塊田地，相攜一生。或許，清風離了李府的榮耀，一無是處。或許水袖離了梨園的舞台，再無閃光點。但是，他們都願意為了彼此、為了屬於他們的未來而勇敢。
    可惜，他們還在半路上顛簸的時候，就被老太爺的人抓回去了。
    下人押著五花大綁的清風和水袖，來到老太爺麵前。
    老太爺一巴掌扇過去：“逆子！”
    芳華趕緊過來拉住老太爺。“爺爺息怒，不要氣壞了身子。”
    水袖聞聲抬頭看她，知道她肯定就是清風名義上的妻子。隻倉促一眼便覺得是個有儀態有見識的女人。那與生俱來的高高在上的地位，哪怕微微一笑都帶著居高臨下的氣勢。
    芳華也在暗地裏偷瞟她，水袖雖生就一副楚楚可憐的形貌，眼神裏卻分明透露出堅毅和果敢。
    不好對付。芳華暗自思忖。
    兩個女人都在私下打量對方，各懷心思。
    “把這個賤人拉下去，亂棍打死！”老太爺盛怒未消，自家孫子動不得，賤人還動不得嗎？
    “爺爺！”清風猛地挺直了身板，“把我一起打死吧！她死了，我也不會苟活！”清風一字一句格外凜然，瞪著老太爺，毫無懼色。
    “你------你-------”老太爺氣得渾身顫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拉著水袖的家丁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芳華示意他們下去，轉身衝老太爺柔聲說：“請爺爺息怒，說到底是孫媳婦的無能，沒有伺候好相公。”
    老太爺一直覺得虧欠芳華太多，一聽芳華這樣說，慌忙接話：“跟你沒有關係！是那個逆子無福消受！”
    “爺爺，”芳華跪下來，“芳華有個不情之請。”
    老太爺慌忙拉芳華起身：“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了，一家人不要客氣。”
    “把清風哥和水袖交給我吧！”
    “這。。。。。。”老太爺愣了愣，轉而明白了，“好！就給你！你受了那麼多的屈辱，這個賤人任由你發落！”說罷，老太爺拂袖而去。
    芳華親自給清風鬆綁，又示意家丁給水袖鬆綁。
    “相公，你受苦了。”便落下淚來。
    “水袖你有沒有事？”鬆綁後的清風急急地奔向水袖，無視芳華的關心。
    “沒事。”水袖衝清風笑笑。
    “那就好。”清風很舒了口氣。
    “那麼，現在，你想怎樣？”清風狐疑地看著芳華，懷裏緊緊摟著水袖，怕一鬆手就會分開。
    芳華自然也是捕捉到這種情緒，心裏無限傷感：想我王芳華一生顯赫，而今竟敗得這樣狼狽！
    她心裏苦笑著，我想怎樣？我想怎樣又能怎樣？
    “相公不要多慮了，既然回來就好了，讓丫鬟帶水袖姑娘去洗個澡休息下，你也要好好收拾下，這舟車勞頓的，肯定沒有吃飽喝好，瘦了許多。”
    水袖緊緊地握著清風的手，清風也不相信芳華的大度。
    芳華見此情景，走過來，拉著水袖的手，略略地微笑：“相信我！”眼神裏有淩厲，有挑釁，有不怒自威的氣勢。
    對著這種眼神，水袖仿佛瞬間穿上了戰鬥的鎧甲，自然不能輸人輸陣。
    她寬慰清風說：“沒關心的，我相信。。。。。。。”話到一半，噎住了，不知道如何稱呼芳華。
    芳華反應極快，她想說，你該喊我李夫人，可是，她不想清風難堪，就接口說，“喊我芳華姐吧！”
    “嗯，芳華姐。”水袖喚道，麵含笑意。
    “哎！水袖妹妹。”芳華清脆地答應，也滿麵笑容。
    兩人久久麵含微笑地注視著對方，清風暗自寬心，以為她們一見如故，卻不知，她們的眼神裏，早已硝煙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