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叁
    解雨臣突然間心血來潮，從衣櫃裏翻出了許多年前的戲服，換上行頭坐在鏡子前，筆尖沾上油彩細細描繪。
    輕聲哼唱著曲譜筆尖在臉上繞開一圈，便是嬌眉豔眸。
    金粉未消亡，聞得六朝香，滿天涯煙草斷人腸。怕催花信緊，風風雨雨，誤了春光。
    黑瞎子坐在人身後透過鏡子能看到人半個臉龐，手指一下一下輕輕敲在桌麵上打著拍子。他不知道解雨臣今天突然怎麼了，不過他覺得這樣也挺好。潛意識告訴他他們的時間所剩無幾，所以他更不想在無謂的事情上浪費了時間。
    看自己媳婦兒描眉唱戲，這才是正事。
    畫好了妝解雨臣就在房間裏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身後是木製屏風也勉強算是當了個戲台子。
    黑瞎子一個人坐在台下喝著茶聽著曲兒像個活大爺，放佛又回到了十年前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
    隻有一個人的戲，隻唱給一個人的戲。
    “地北天南蓬轉，巫雲楚雨絲牽。巷滾楊花，牆翻燕子，認得紅樓舊院。觸起閑情柔如草，攪動新愁亂似煙，傷春人正眠。”
    解雨臣唱著傷春人的戲詞臉上卻帶著笑意，他一彈衣袖踏著小碎步來到黑瞎子麵前，蘭花指捏著扇柄挑起了黑瞎子的下巴，眼中滿是調笑口中卻繼續唱著傷春悲秋的戲詞。
    “隻見黃鶯亂囀，人蹤悄悄，芳草芊芊。粉壞樓牆，苔痕綠上花磚。應有嬌羞人麵，映著他桃樹紅妍；重來渾似阮劉仙，借東風引入洞中天……”
    黑瞎子摟著人側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摟著人腰一手細細撫摸著人臉頰，粘上了滿手的油彩也渾不在意，笑眯眯打斷了解雨臣的唱詞。
    “花兒爺這勾引我，又塗了滿臉的油彩不給吃豆腐的機會，嘖嘖嘖，心機深重啊。”
    解雨臣哈哈笑了兩聲，拇指抹過自己下唇蹭花了臉上的妝，低頭看著蹭上了油彩的拇指，和食指並在一起來回磨蹭著。
    “黑爺這漢語造詣真是出神入化鬼斧神工，令人歎為觀止。”
    黑瞎子隨手從桌上抽了張抽紙給解雨臣擦著唇上花了的油彩，說那是畢竟有花兒爺言傳身教。
    解雨臣沒有回答他伸手摘了他的墨鏡，兩眼猛地接觸到光線讓他不適應的眯了眯眼。
    解雨臣兩手捧著他的臉頰細細看著他的雙眸，左眼眸仁一片藍色右眼眸仁一片棕色，混沌一片沒有瞳孔。
    解雨臣還記得自己初次看到這雙眼睛的時候是在十九歲那年，兩人一起下鬥遇到了起屍的綠毛粽子，跟在身邊的幾個夥計橫七豎八的死在不遠處，他想著自己總不是今天就要徹底交代在這地下陪墓主人了，就看到力竭的黑瞎子摘下了眼鏡，像餓狼一般雙眼泛著微微的光芒瞪著那隻粽子，聲音沙啞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了一個字。
    “滾。”
    粽子瞬間發出那種並不尖銳但卻無比刺耳令人不寒而栗的叫聲扭頭跑開，黑瞎子終於出了口氣連戴上眼鏡的力氣都沒有就直直倒在了解雨臣懷裏。解雨臣後怕地抱著他身子微微顫抖，他靠在解雨臣胸口滿意的輕輕蹭了蹭，說花兒，你可別因為這眼睛，就不要我了啊。
    解雨臣笑了笑說行了吧大爺，我抱著你趕緊睡會，睡醒了我們還要抓緊時間出去。
    此時的解雨臣看著眼前兩個混沌一片的異色眸仁，方才沾上油彩的手指在人臉上留下淺淺的痕跡，他微微笑了笑。
    “要是有一天你真的什麼也看不到了，就留在解家，爺養你一輩子。”
    他有些想不起最初見到這副眼眸時自己是怎樣的心情怎樣的反應，可能是那時幸存的慶幸感勝過了一切。
    而此刻他隻是覺得，這雙眼睛，世上隻有自己一個人看到過，親眼看到過。
    太久置於光亮下黑瞎子覺得眼睛有點受不了，拿過墨鏡給自己戴上笑了笑。
    “成啊，那瞎子估計就是解家第一個吃白飯的人了。”
    解雨臣跟著他笑了笑，收緊雙臂緊緊抱住了黑瞎子，低頭埋在他脖頸處狠狠咬了一口，疼的黑瞎子覺得自己脖子似乎都被咬破了。
    回想起來這半年似乎出了許多事，不過還好，黑瞎子想他們現在又可以整日整夜膩歪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