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錯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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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被暈染成青灰色,吟秋撐著一把油紙傘,獨自來至“芙蓉軒”,立於院中,憶往昔那歡愉情景,曆曆在目,恍如昨日之事,雨打青葉滴清響,聲聲戳入心扉,瑤階雖然如昨,芙蓉依舊花開,但究竟少了什麼?為何感到這般的落寞?房門吱呀的一聲打開了,屋內走出兩名婢女,見吟秋來此,急忙撐傘走過去,問道:
“表小姐,您怎麼一人站在外麵?這天寒雨驟,小心著涼,快點進屋去吧。”
吟秋微微一笑,說道:“有些日子沒來這裏了,沒想要這裏的一切依舊,可為何感到如此冷清?”
丫鬟道:“表小姐是想三小姐了吧?”
此話驚醒夢中人,可不就是因為缺少了青婉,所以才會感到如此冷清。
“表小姐,快些進屋暖和暖和吧。”
“哦。”
吟秋輕輕地步入屋內,一股久違的梅香迎麵撲來,牆麵掛著地那幅寒梅圖,正靜靜地綻放,她慢慢走過去,抬起手腕,輕觸著畫麵,一襲冰涼滑過指尖,她趕忙收回手,難道是自己所做的愚蠢之事,讓你也為此感到心寒麼?
“表小姐,您也喜歡這幅畫嗎?”
吟秋微微點點頭,說道:“這幅畫是婉兒所作,這畫麵的每一筆都渲染著婉兒心血,記載著美好的畫麵。你叫什麼名字?”
“回表小姐的話,奴婢叫初晴,她叫可晴。”
“很好聽的名字!”
初晴道:“是三小姐賜名!”
吟秋聞言,微微一愣,不再言語,靜靜的看著畫,初晴笑道:
“三小姐出嫁前的那幾晚,也是像您這樣,立於這裏,靜靜地看著這幅畫,一看就是一時辰,不言不語,偶爾會微微一笑,偶爾會輕蹙娥眉,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不便多問。吟秋道:
“她向來如此,一有心事,便會獨處,時常會望著一處出神,有時默默流淚,有時卻會不覺發笑,但是一旦哭過、笑過,她的心情也就好些了。”
初晴驚喜道:“沒想到表小姐竟然這麼了解三小姐!”
吟秋微微一笑,道:“她生性單純,從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喜怒於形,旁人一看便知!”
“三小姐為人和善,待人真誠,是一位敢愛敢恨的女子!她嫉惡如仇,好打抱不平,我們這些下人都很喜歡她!”
見吟秋麵色有些不悅,她趕忙說道:
“表小姐心靈手巧,我們這些下人羨慕的很。”
吟秋道:“雨停了,我也該走了。”
“是,雨駐路滑,表小姐留心腳下。”
“婉兒很喜歡梅香,爾等不可擅自更換香料,以免她回來會降罪與爾等。”
“奴婢知道了,多謝表小姐。”
吟秋微微一笑,慢慢離去。見她已走遠,可晴撇撇嘴,不屑地說道:
“她以為她是誰啊?裝出一副很懂的樣子,誰不知道她嫉妒三小姐,還在這裏假惺惺的。”
初晴道:“別亂說話,小心被人聽去。”
可晴不悅問道:“她隻不過是夫人的外甥女,說到底也就是個外姓人,難道你還怕她不成?”
“官大一級壓死人,她雖是外姓人,可她在這宅中的地位也比我們二人高,即使再怎麼討厭她,也不能表現出來,三小姐對她那麼好,也沒見得她如何如何感激?此人心計頗深,我們還是小心的好。”
“你說的也對,寧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唉——也不知道三小姐究竟怎麼樣了?”
初晴望望天,說道:“三小姐是好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她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地麵,見一塊帕子靜靜的躺在地上,她彎腰拾起,一枝俏麗的梅花躍然出現在眼前!帕子上清晰的繡著吟秋二字,原來是表小姐遺落下來的,她對可晴道:
“我去給表小姐送絲帕,你快些將屋子打掃幹淨,不許偷懶,一會夫人會來這裏的。”說罷,匆匆地走出門去。
這小雨已經斷斷續續的下了半月有餘了,吟秋手扶著軒楹,輕蹙娥眉看著院落中的細雨,緊抿著朱唇,手中緊緊攥著告示,雙眸早已噙滿了淚水,她不明白為何自己會選為繡女,自己有意將梅花繡醜,怎麼還會被評選為第一?
慕容府又為何會來這裏提親?這二者之間究竟有何關係?亂雜思緒一時無從理清,但是此時她唯一清楚的就是,她今生再也不可能嫁給徐少倫了,先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冷雨淒淒而落,如泣如訴,好似她此時的心情一樣,碎落一地。她知道這門親事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拒絕的,此時爹爹應該收到姑姑的書信,正向這裏趕來吧?明日她便隨爹爹一同回去,心下彷徨無措,心中一聲聲呐喊著少倫你在哪?你在哪?為何這幾日都不來這裏了?是生氣了嗎?即使是生氣,也應該來這裏的,難道你不知道?再過幾日她便嫁與他人,此一別,怕是今生便不再會相見,思及此,不覺潸然淚下,舉起手中的告示,慢慢地將它撕碎,扔進雨中。
“秋兒,事已至此,就莫要傷心了。”
吟秋慢慢轉過身去,見到姑姑,不由得撲入她的懷中痛哭起來,沐夫人輕輕抱著她,安慰道:
“你嫁給慕容宸,雖然為妾,但以我沐家的威望,她們也不敢為難與你,我雖未見過慕容宸,但聽他人說,此人相貌堂堂,文韜武略,亦是一位翩翩公子,而且你和他年齡相仿,嫁給他至少不用紅顏伴白發!若是能給他生得個一男半女,你在慕容府也就會有地位,那正室就更加不敢刁難與你,記住凡事能忍則忍,不必爭強好勝,逞一時之勇。”
吟秋趴在肩上默默流淚,輕輕點點頭,對她來說,既然不能嫁與徐少倫,與其攜手白頭,那麼,嫁給誰,又有何不同呢?都隻不過是假借聯姻之名,鞏固各自實力罷了,她今生注定要為她的家犧牲掉自己的幸福了,這或許就是因果循環的報應吧?她那樣對待自己的表妹,而今,上天也要來懲罰她,非但不能嫁給自己心愛之人,還要做不受人尊敬的小妾,哼——她的命運,還真是可笑,可悲,可憐啊。
此時雨歇,萬縷斜陽透過窗隙射入竹樓中,一襲林風裹挾著泥土的清新之氣飄卷入內,夢蟬著一身米色衣裙,雲鬢斜簪一支白玉簪,立於書案前,握筆苦思,全然未覺有人偷偷地立於身後,正在含笑著偷看著她的詩句。
“戲仿曹娥把筆初,描花手法未生疏。沉吟欲作鴛鴦字,羞被郎窺不肯書。”
聞得身後有人,夢蟬慌亂地拿起桌上的書籍將自己未作完的詩句掩蓋上,轉身看去,隻見青婉掩麵大笑不已!雨後現陽,天空顯現出了彩虹,她進來本欲叫夢蟬出去一同觀賞美景,但見她持筆地手懸於半空中,遲遲不願落下,輕抿朱唇,微蹙娥眉,恨不能將這書案看穿。她一時起了興趣,便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一看究竟,看她全神貫注,並未察覺到自己,於是她故意壓低嗓音,吟誦起《湘靈》,見她驚慌失措的舉動,惹得她不由得大笑起來。夢蟬一見是她,知是自己用又被她戲弄了,像是被人看穿了心思,臉頰頓時泛起紅暈,佯怒薄嗔道:
“進來也不出個聲音,我是與你有仇不成?竟拿我來尋開心。”
青婉趕忙賠笑道:“好姐姐莫要生氣,我日後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諒我吧!”
夢蟬望望窗外,說道:“要我原諒你也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青婉爽快地答道:“莫說一件,隻要姐姐肯原諒我,就算是十件我也答應!”
“如此甚好!”
夢蟬取出絲帕,重疊在一起,說道:“我要蒙住你的雙眼,扶著你出去走一圈,此事便了!”
青婉疑惑地問道:“就這麼簡單?”
“此事考驗的是你我之間的信任,所以說簡單也簡單,說困難也困難,你想啊蒙住雙眼,你就什麼也看不見了,你的安全全在我的掌控中,我若是有意將你引領入危險之地,那麼你可就會發生危險的,所以……你還是考慮清楚再做決定吧!”
“不必考慮,我相信你!”
夢蟬問道:“你我相識也隻不過是短短幾日,你怎麼就判定我不會加害與你呢?”
青婉笑道:“我不說過嗎?交友貴在交心,貴在以誠相待,我早已將你視為我的朋友,若是我對你都有所猜疑,那我們之間又怎可互相信任呢?”
夢蟬聽得她的一番話,突然想起前幾日少倫在“彈月居”與她說的那些話,於是她試探地問道:
“若是你被一直相信的人背叛,做出傷害你之事,你對朋友還會選擇以誠相待嗎?”
“會,我堅信這世間還是好人多的,總不能因為被石子絆了一下,就選擇足不出戶吧?但是我也並非是那種好了傷疤忘了疼之人,所以,如若我真被朋友出賣了,我依然會選擇相信,但我會在選擇之時更為慎重些。不過……蟬兒姐姐你為何會問我這樣的問題?”
蟬兒笑了笑,說道:“沒什麼!好了,我要蒙住你的雙眼了!”
“嗯!”
蒙上雙眼,夢蟬攙扶著她一同走了出去,因為她什麼都看不見,所以隻能聽從夢蟬的指揮,沒想到這院子竟然這麼大,感覺永遠走不到盡頭一樣,不知走了多久,隻覺的她們相握之手如水洗,約莫又走了一段路程,她們停下了腳步,夢蟬鬆開了手,失去了這僅有的依靠,青婉頓時感到有些驚慌,她一遍遍地呼喚著夢蟬的名字,卻未得到答複,她扯下蒙著雙眼的絲帕,一束強光刺入雙眼,她用手擋住,稍稍適應之後,她慢慢的放下手,這哪裏還是在竹樓的院子裏,視野雖然開闊,卻全然是一個陌生的環境,她四下尋望著夢蟬的身影,一遍遍呼喚著她的名字,難道她真的將自己帶入無人之地,想要加害她嗎?身處在這陌生的環境裏,除了恐懼依然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