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楚風樓】
    一
    翌日，天還是蒙蒙亮，蘇陽便從一陣窸窣聲中醒來。
    在床上抱著被子盯著金色的幔帳思考了許久，小魚兒始終沒有回憶起昨兒個晚上自己到底是怎麼睡過去的。但是鍾月說的那句絲毫不比殺妻奪子仁慈的話卻一直停留在耳邊。
    “我要你把你們的孩子交給我撫養。”
    蘇陽想起這句話，身上的汗毛首先立了起來，意識漸漸複蘇之間他才意識到這裏分明就是鍾月的房間，於是一個翻身去尋鍾月，卻並未在床上看到他。
    還有些懵懂的蘇陽心中暗道不好，莫不是昨夜裏沈莫悲答應了鍾月，今兒個一大清早他們倆就要去下手為強了吧！？
    雖然他與那木三小姐非親非故，也說不上有什麼緣由非要幫她不可，但行走人間，遇上了這種強拆母子的事情，若是熟視無睹，隻怕也會被人說成是衣冠禽獸。
    而此刻正在做這種強拆母子事情的鍾月在蘇陽看來……沒錯，簡直就是禽獸不如！
    於是蘇陽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裳，嘴巴裏囫圇咕嘟了幾個魚泡泡就當是漱了口，他心裏著急著出門阻攔鍾月，便連臉都顧不上洗，出門時看到門口處的洗漱架子上一盆子還有餘溫的清水，麵巾就整齊搭在那上麵，他心思單純也並未多想，隻隨手把那麵巾往盆裏一扔，撈出來都沒來得及擰幹，胡亂把臉一抹，便匆匆出得門去。
    蘇陽從北苑出來，一路都沒看到鍾月，心裏著急上火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好不容易遇上了個丫鬟，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去前廳用早膳了，於是又馬不停蹄急急往前廳趕。
    等到這著急的小人兒到了前廳，隻見早膳已是上得差不多了。柳若非天還沒亮就起身到院子裏練劍，捱到這個時辰早就餓了，於是還沒等人來齊，就自顧自地先吃上了。
    鍾月在一旁也並不阻止，似乎是早就習慣了他這樣。
    蘇陽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見廳中的兩人都沒什麼反應，這才大步流星地走到飯桌邊，隻把那圓凳不輕不重地踢開一腳，這才麵色不善地坐下來。
    這動靜雖算不上大，可卻恰如其分地表達了小魚兒的不滿。
    柳若非一邊喝著瘦肉粥一邊啃著大春卷吃得正歡，聽見這動靜抬首一看正巧對上蘇陽黑雲壓城的臭臉。一雙桃花眼往旁邊一瞥發現自家主子壓根還沒開動，柳若非以為蘇陽是生氣自己不講究飯桌上的禮數，使勁往下咽了咽卡在半喉嚨的春卷，好不容易擠出一個悻悻的笑容：“那個……蘇陽啊，我早起練劍肚子餓了，沒等你，就先吃上了……”
    “你昨晚上和沈莫悲怎麼說的？”
    然而還未等柳若非自我辯解完，蘇陽便無頭無尾地問出這麼一句，霎時之間把柳若非弄成了傻眼，但好在他見風使舵察言觀色的功夫可不是吹噓的厲害，片刻便看出來這話分明是衝著主子問的，壓根和自己沒有半毛錢關係，於是才鬆了一口氣，撒開膀子又旁若無人地吃起來。
    “怎麼說的你不是都聽見了嗎。”鍾月淡淡地應了蘇陽的話，眼皮都沒有抬，右手舉箸夾起一塊雲腿往嘴裏送。
    “沈莫悲答應你把孩子給你養！？”
    “答應了又如何。”
    蘇陽拍案而起，一張清秀的臉因為聽到了鍾月的回答而氣得發白。如何？“你們怎麼能隨隨便便就這麼決定一個未出世孩子的去處，而且你們問過木三小姐是不是願意了嗎！？”
    蘇陽此刻已是怒發衝冠，鍾月卻仍舊毫不動搖，隻仍舊說道：“我救木樂珊的命，他把孩子給我養，如何決定都隨他，與我不相幹，”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半掀了眼簾看蘇陽一眼，神色有些微妙，繼續道：“與你，也不相幹。”
    蘇陽張了張口，剛要說些什麼，卻聽得門外一陣清脆的女兒聲音傳來，回首去看，不出意外地是石羽眉那丫頭。
    隻見她一身鵝黃紗裙，頭上難得地綰了垂練髻，那衣裙是上好的質地，穿在她飄飄然恍若天降的小仙子，無端之中便多了幾分靈氣。
    石羽眉似乎心情大好，並未注意到這飯桌上有什麼不同尋常的氣氛，隻如往常那般蹦跳著到鍾月身邊，朗朗提議道：“主子，聽說京城裏來人新開了一家館子，咱們今天一起去看看吧。”
    鍾月熟悉石羽眉撒嬌央求的方式，雖然並沒什麼興趣，但早就明白即便是拒絕了也會被死纏爛打著追上來，於是便無奈看了那明朗的少女一眼，歎了一口氣笑道：“羽眉若是想去，去便是了。”
    得了自家主子的首肯，石羽眉自然是樂得像朵花兒似的，但說起要出門尋樂子，柳若非自然是要跟上的，於是他便在一邊多嘴問了：“那新開的館子叫什麼名呀？”
    隻見石羽眉眸光閃得跟天上的小星星似的，粉唇輕啟吐出三個字：楚風樓。
    噗！
    再回首，一向惜糧如命的柳若非瞬間糟踐了半碗瘦肉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