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鍾月回到府中的當天就讓柳若非將兩畝的蓮花統統移栽至了城主府的蓮塘。不得不說，董阮阮養蓮的這門子手藝也是真好，原本在城西賞蓮時就早已被折服的石羽眉醒來後看到自家主子蓮塘煥然一新的模樣，比之早前她在城西看到的蓮花品質有過之而無不及，驚訝得下巴都快要掉在了地上。
    “真漂亮啊……”石羽眉睡飽後精神抖擻，一早就恢複了人身，此時正屁顛屁顛地跟在鍾月身後繞著蓮塘溜達。
    柳若非換了一襲墨色勁裝，嘴裏叼了一根草就在蓮塘岸邊最高的一棵樹上放哨。看著石羽眉跟著主子的諂媚樣嗤之以鼻，全然忘了自己在鍾月麵前向來也是如此狗腿。
    隻見石羽眉一會兒看看蓮花，一會兒瞄瞄鍾月，一張小臉蛋興奮地蔓上兩抹緋紅，也不知道這嘴裏誇的，到底是蓮花呢還是鍾月。
    鍾月則緩緩走在她前頭不遠處。他身著月白的闊袖長袍，本就顯得飄逸，此時月涼如水，又有皓月當空，那月光如同薄紗一般傾瀉而下，將萬物都籠罩在一層朦朧的白色當中，如夢似幻，似夢非夢。
    柔和的月光照亮了鍾月輪廓分明的臉頰，他深邃的眼眸看著在自己身後亦步亦趨的石羽眉，忽而又側目看著塘中數千萬朵蓮花。
    “這些蓮花能不能活到明日就看造化了。”他這樣說道。
    嗯嗯，看造化……哎，等等……這蓮花好端端的怎麼就活不到明日了？聞言石羽眉立馬向主子投去不解的目光，卻隻見鍾月抿著唇笑了笑，一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沒再說半句話。
    鍾月什麼都不說，石羽眉便什麼都猜不到。但柳若非不像她，雖然平日裏看上去玩世不恭的，可到了關鍵時候能動腦子幫上主子的也就隻有他。想到這裏石羽眉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心裏腹誹了柳若非千句萬句，可憐柳若非什麼壞事都沒幹，站在高枝上一個噴嚏打出來，腳下一陣虛浮，生生又給摔了個狗吃屎。
    伴著漸漸深沉的夜色，柳若非半張英俊瀟灑的臉埋在樹下的爛泥巴裏，耳邊隻聽到石羽眉帶著天真又無奈的歎息：“哎……主子的心思還是那麼難猜。”
    但第二日的事實證明，董阮阮那烏鴉嘴說話是真有幾分功力。
    那會兒天色還隻微微亮，鍾月剛從榻上起身，被子還未揭開，就聽見門外喊著“主子……主子……”的音浪是一浪又一浪地打過來。
    幽幽地歎息一聲，想著董阮阮的猜測必定是應了驗，鍾月便也不急著起床，隻依舊招來丫鬟慢條斯理地穿戴洗漱，等到一切停妥，那兩個從早到晚也沒歇著的鬧騰鬼早在門外候了許久。
    “若非，交代你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出得門去，鍾月首先開口問了柳若非。他昨晚交代柳若非連夜潛入城中大大小小受災的蓮塘，要他把細枝末節都記個清楚，回來隻管一一稟報。
    “回主子，所有受災蓮塘的蓮花均有一個共同之處，就是它們的藕都不見了。”
    鍾月原本在整理袖口的褶皺，聞言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罕見的忍俊不禁：“你說藕都不見了？”
    柳若非傻愣愣看著主子難得開懷的笑臉，半天沒能回過神來，多虧了石羽眉在一邊狠狠掐了他一把，這才趕緊回答著：“是……是！”
    不過鍾月顯然一點兒也沒把他這點馬虎放在心上。
    雖然天色尚早，但三人卻連早飯都沒吃就先趕到府中蓮塘去確定損失。
    隻見昨天還滿滿當當美不勝收的一池子白蓮紅蓮，如今死傷了大半，由於府中雜役還需過些時分才起，因此蓮塘中損傷的蓮花東倒西歪地躺滿了池塘，遠遠望去簡直慘不忍睹。
    石羽眉心疼得一張鳥嘴直碎碎念，最後索性趴在岸邊伸了一雙手就去撈著那些蓮花。
    柳若非看不慣她冒傻氣，一把撈起她直接扛在了肩上。
    “哎，你幹嘛！？”不知道是因為剛剛腦袋衝下血脈倒流還是折騰了一番把氣血給激了起來，石羽眉兩頰通紅，就像一個熟透了的紅蘋果。
    “幹嘛？”柳若非從從鼻子裏哼哼一聲，“趁你這隻傻鳥沒淹死之前救你一命。”
    ……
    兩人打打鬧鬧之間，鍾月已經仔細地將部分蓮花的損傷檢查了一遍，他發現這些蓮花雖然都失去了蓮藕，但照蓮花底部奇怪的齒形切口來看，這些蓮藕並非是叫人給剜去，而更像是被什麼給咬掉的。況且，城中出事的蓮塘均是些大戶人家，這些人家一般守衛森嚴，倘若是普通的精怪或毛賊潛入行竊，要想做到這種程度而不驚動任何人已不是什麼易事，更別說這次事發的是城主府而非尋常人家。
    但眼下的問題卻不止這一個。
    究竟這盜藕賊是人是妖？是一個還是幾個？他屢屢冒險潛入大戶宅院盜藕卻不傷人是有何企圖？
    許多問題都已經在鍾月腦子裏成型，如今府中既已事發，他便不能坐視不理。不過好在近來除了中元祭祀他也沒有什麼瑣事，不如……他心中想著，抿著唇露出一抹清淺的笑，不如就趁此機會，跟這奇怪的小賊好好玩一玩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