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天剛蒙蒙亮，水師學堂的官學生們已經早早地起床，穿好了號衣正在分頭整理自己的床鋪。池璨從上鋪探出頭來，看著下鋪的程罡：“程兄，昨日馬教習慷慨激昂說了那麼許多，也沒見有什麼下文啊！你說朝廷真會像他說的那樣派我等到公海上找倭奴拚命嗎？”
    “夜思千條路，出門賣豆腐！這麼大的事李中堂說了也不算，還得聽萬歲爺的！”
    “當今聖上不也得聽太後老佛爺的！”
    “看那馬教習的樣子，許是比我等還要著急似的。真不知道他一個洋人急個哪門子？”
    “汝等有所不知，那馬教習從安納波利斯海軍學堂畢業後，一心想投花旗國水師，怎奈這花旗國地處兩洋之間，與英吉利法蘭西德意誌等歐羅巴列強有天塹阻隔，北邊的加拿大，南邊的墨西哥國力較之花旗國都相去甚遠。所以花旗國的朝廷對於整飭軍備尤其是水師不甚熱心。安納波利斯海軍學堂出來的官學生有一大半都進不了水師，隻能改做其他營生了。馬教習空有一身本領無處施展，又不願意改行，這才不遠萬裏來到我大清，投奔了我北洋水師。他原想到艦上謀個差事，但上麵覺得他資曆太淺，便打發他到學堂來當教習。他一個勁鼓吹清日大海戰不過是想借水師用人之機撈到一個出海上艦的機會，給自己的履曆簿上增添些個籌碼，日後好憑著在我大清賺來的履曆回去投花旗國水師去也。”
    “那這馬教習如此鼓吹清日海戰，原來是別有用心啊！我等昨日那般激昂，豈不成了他的棋子？”
    “清日大海戰不過是馬教習的一相情願罷了，朝廷的意思是憑我水師定遠、鎮遠兩艘巨艦，即便在港裏停著，就足以威懾倭奴，令他們投鼠忌器，不敢在海上肆意妄為，這叫‘做猛虎在山勢’。從旅順口到牙山，海路交通便捷，運兵輪兩日便可走個來回，我軍可隨時補充兵力到倭寇側背形成包圍，這叫以逸待勞。而那倭寇要從佐世堡登船，航渡對馬海峽，待倭寇運兵船到仁川登陸之時，已經在海上走了整整兩天一夜，人困馬乏，這叫勞師襲遠。再加上倭寇忌憚我定、鎮二艦，定不敢堂而惶之地在大白天大舉運送兵員糧草，久而久之陸地戰場上必然力有不逮。別看倭寇眼下鬧得凶，他們已近強弩之末。我大清隻要拖他三五個月到半年，倭寇自會退兵乞和！”
    “汝等此言差矣！眼下倭寇敢如此囂張，全賴我大清一味縱容忍讓姑息之後果。自‘明治維新’以來，日本效法西方列強，自上而下改弦更張，一方麵大肆修建工廠，一方麵大力整飭軍備，尤以水師為最。然日本彈丸之地，國內一無可供現代工業生產之原料，二無可以消化工業產品之市場，唯有眼光向外才有出路。日本早就圖謀效法英法列強，以堅船利炮開道與我大清簽訂不平等通商條約。然自‘同治中興’以來，日本忌憚我大清國力，遲遲未敢有所妄動，便先吞並琉球再犯台灣，皆是試探！現在倭奴又借朝鮮東學黨叛亂為名，竟要提出與我大清共同出兵鎮壓，實乃荒唐至極！這分明是得寸進尺，借朝鮮為由頭圖我大清江山！日本乃窮鄉僻壤蠻夷之地，倭奴乃禮儀教化之外野蠻民族，心智於我華夏子民天差地別。我等萬萬不可以我泱泱大國之仁義禮信便推己度人，低估了倭寇之浪子野心！隻恐怕李中堂之所謂‘猛虎在山’在倭寇看來不過是‘怯懦避戰’而已，非但不會使倭寇有所收斂，反而將助長倭寇之氣焰！依我看，北洋水師唯有‘蛟龍出海’與倭寇水師在公海之上一決雌雄，方能捍我大清江山社稷！”聽了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議論，池璨終於忍不住從上鋪上跳下來，滔滔不絕站在營房中央說了這麼一大通，官學生們有的默默點著頭向池璨投來敬佩的目光，有的搖頭歎氣，也有的低頭沉思不置可否。
    “定、鎮二艦雖為東亞第一巨艦不假，但依我看若與日本新購主力艦隻相比，乃圖有其表而已！”池璨見眾人被他的講話吸引便來了興致，繼續侃侃而談，可此言一處即遭到眾人的一致圍攻。
    “爾竟然妄議我水師定鎮二艦乃圖有其表，是何居心？！”
    “怎可替東洋人說話，池璨，爾到底是何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