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行瞥了眼那把匕首，臉上的神色逐漸凝重起來——他確是看不起趙衣，但這並不說明，現下他可以小看趙衣。
    將死之人執念多強，殺人無數的他自然是明白的。這趙衣無論是出口之言，亦或是所做動作，皆是明明白白地傳遞給容行一個信息：現下這般情況，指不定是趙衣有意為之。那麼，若與之一戰，哪怕他不死，最終也定然是撿回一條命。
    趙衣靜靜地站在山道上，長發散亂，衣角獵獵，周身的殺氣與威壓節節攀升，竟能與容行全盛時不相上下。
    說是索命羅刹也不為過。這又哪裏像得一個年僅十五的少年？
    “你是計算好的？”容行望著那顯然不對勁了的趙衣。他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趙衣。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不過是與你們一樣，在這世間討要我想要的物事。我又何必，被你們當做跳梁小醜般戲弄？”趙衣淡淡說著，腳尖一點，行蹤飄忽如幻影，幾成殘像，轉瞬間便撲至容行麵前。
    哪怕手裏並無兵器，那橫劈來的手掌卻帶起陣陣掌風，卻如同削鐵如泥的神兵。
    容行握緊手中的劍，劍鋒不甘示弱地對上趙衣衝來的手掌。卻見那手掌不躲不避，隻略略一橫，另一隻手掌刹那間撲上，來了招時機恰好的空手接白刃。
    那卡著劍鋒的手掌狠狠一緊，趙衣借力一腳側踢上容行的臉頰，動作靈敏得不似受了重傷與毒、手上的傷口傷可見骨之人。即使趙衣留了後路激了潛能，有怎能想到身手竟能強悍至此？容行敢保證，這趙衣即便沒受傷，也斷沒有此等身手。
    趙衣踏近一步，望著重擊之下有些不穩的容行。此番容行得以看見，趙衣已然泛著猩紅的右眼。他神色竟突而有些落寞，最終揚起了一個苦笑：“我既不能逆天也不可違命，便隻有……毀了我自己了。”
    走火入魔？不對，走火入魔又哪來這般鎮定的模樣？
    趙衣神色一凝，臉色卻又有刹那的慘白，隨後又回複正常，一拳朝容行打去。
    ……
    方之憐自知失言，便猛地住了嘴。毒這一方麵，說得愈多，她若水宗便暴露得愈發多。
    然而，龍淵並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本座可記著，方宗主早些年與風雪寨寨主封無意有過一場爭鬥……似是將風雪寨所有人以西域雨花墨殺了？”龍淵負起手，好整以暇地望著臉色逐漸難看起來的方之憐。
    “那件事是……！”方之憐咬著牙，卻並未說下去，而是狠狠地瞪了一眼不遠處的莫臨——方之雅，不，畫月是天麟宗宗主之女莫臨這件事，她亦是被蒙在鼓裏。這武林大會上瞧見莫臨此人，她便無法冷靜。
    自她打算以風雪寨為跳板吸引越林宗注意之時，這天麟宗早已將若水宗算進了其計謀的一步！
    龍淵掃視全場，又抬頭望了望天色。若水宗的事，隻需稍微提起，便無需多言，自然有人會去徹查。
    陰沉的烏雲層層疊疊，山風獵獵生冷。應是要下雨了，他瞥了眼遠處前往崖頂的山道，心下狠狠一抽。待將視線看回四周的眾人時，便又是神色如常。
    不能等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天麟宗蔑視越林宗，作出毀其宗門的行徑，此等凶狠殘暴，其心可誅。”龍淵緩聲說道，突而又朝趙寒出聲詢問道：“趙宗主，本座這般說，無甚大礙吧？”
    哪怕越林宗早已名存實亡，這趙寒一天未被人擊敗、一天未主動讓出這武林盟主的位置，旁的人就斷不可逾矩一分。他瞧了瞧龍淵，驀地沉聲道：“我越林宗既已被滅，這武林盟主的位置著實不該由本座坐著。是時候讓位於其他有賢之士了。”
    此言一出，旁人皆是議論紛紛。讓位比之爭鬥，確是要方便許多——再者，能令武林盟主心甘情願讓出位置之人，又怎會是無能之輩？
    見眾人皆是望向自己，趙寒頓上一頓，這才接著道：“龍閣閣主龍淵，不知閣下可願繼本座之後，好生繼續治理這武林？”
    “晚輩自然是願意的。”龍淵朝趙寒深深一拜，算是且先謝過趙寒的賞識。“現下情況混亂，應是以處理目前宗門紛爭為主，著實沒甚精力去比鬥。趙宗主這般一說，日後可擇一日再另行比試，若有不服者，本座歡迎挑戰。”
    說完，龍淵看向莫成山，說道：“莫宗主，越林宗一事，可否按照貴小姐所說懲辦？”
    莫成山看看龍淵，又看看趙寒，極不甘心地點下了頭。
    這武林大會，全然是一出風起雲湧的鬧劇。龍淵遣散了眾人，見趙寒仍端坐在上位，便走上前去扶他起身。“謝趙宗主信任了。”
    “衣兒既將後事交托於你，我自然也是信了。”趙寒臨走前望了望崖頂的山道，歎聲道：“除了莫成山，若水宗與司門，你待如何？”
    “若水宗與司門的事不至拎出來說道，私下處理為好。”龍淵見趙寒停住，便也一同望去那山道，眼底猛地滑過一絲厲色：“趙宗主放心，趙衣既將您交托於我，我便不會令您失望。”
    “衣兒啊……他看人的眼光向來極準。他定下的事，無人能勸其改變主意。”趙寒收回視線，回身朝落宿的院落走去。“走吧，衣兒既將那容行領走，想來也是不願我等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