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衣回了客棧，正巧碰著趙野在客棧前堂向小二問話，他尋了與趙野隔了幾個桌的座位坐下，此距離恰好能聽清趙野正說些什麼。趙衣叫來了酒，便凝神靜聽趙野的話。
    所幸趙野的問話並未開始很久，趙衣倒著酒，細細聽著。
    “……你是說，那位陳老爺並非是臨城人士？”趙野盯著小二，問道。
    “是，聽掌櫃的說，陳老爺大抵是十幾年前來此買了宅子，便住到了現下。至於爺問的陳公子的事，去年在臨城掀起了一些風浪，官府也去了問話，卻是什麼也問不出來。可奇的是，這陳公子死法蹊蹺，臨城的江湖人士卻無一人提起。”
    看來趙野去官府定是查著了陳公子之死一事。
    趙野沉吟片刻，才繼續開口問道，“自陳公子死後，陳老爺的友人皆未前去看望？”
    小二“啊呀”一聲，似是有些氣憤。“陳老爺在臨城的友人不算少，陳老爺平常為人亦是正直，沒甚仇家。可自陳公子去了後，那些與陳老爺交好的富商一個個都與其撇清關係，甚至斷了與陳老爺生意上的來往，他們皆說陳公子死因蹊蹺，定是惹上了不能惹的人物，就連陳公子下葬，竟也無一人吊唁。陳老爺一病不起時，竟也是無一人去看望。爺您說說，這些大富商都不去看，咱們這些小門小戶的常人，怎敢朝那方向走？”
    遣退了小二，趙衣算著趙野過會便會回廂房休息，正踏上樓梯上樓，前堂便傳來一聲嬌喝：“龍淵可是住在此地？！”
    不用看，趙衣都知道是誰。看來，即使重活一世，這方之蕭的性子倒是沒有變化——這急躁蠻橫的性格，倒真真是一成不變。臨城雖小，可到底也是許多江湖人士歇腳打尖之地，如此直接地將龍淵的名頭喊出來，真是不怕龍閣前來追殺她。
    趙衣微微側頭，便可看見被柱子擋住了的、叉腰站在門口的方之蕭。雙瞳剪水，嬌柔可人，生得一副惹人憐的相貌，卻偏生要做一隻母老虎。趙衣不禁搖頭，怎的若水宗的女子，竟個個都不是溫婉大方的可人兒？
    “掌櫃的，給小姐我把他叫出來！大老遠追來這，竟還敢對我置之不理！掌櫃的，人呢！”方之蕭掃視了大堂一圈，小臉一抬，一副不耐的模樣。
    “蕭兒姑娘，你若是再胡亂撒野，可莫怪在下不客氣了。”客棧外傳來一道沉穩的聲音，正是龍淵。這姑娘蠻橫不講理，遇上也確是惹人厭，想到方之蕭對龍淵芳心暗許，趙衣心下不免同情了一把龍淵。
    方之蕭回頭，看到正走進客棧的龍淵與龍業，漂亮的雙眼立刻迸發出光彩，方才凜人的氣勢刹那間消散無蹤。她眨眨眼，嬌俏的小臉上寫滿了無辜：“我何時胡亂撒野了？”
    即使沒看見方之蕭的神色，趙衣也大致能猜上一些。雖則他有斷袖之癖，可他亦不敢保證，自己若是喜歡女子，便能完全受住方之蕭的這些驚嚇。
    龍淵嘴角微微一抽，他不過是在街上被方之蕭撞上再扶著她罷了，這般糾纏不清，令他心裏原有的那一些好感給生生磨盡。再者，他隱藏身份來此，就因被她認出來而一切都化為了泡影。他龍淵並非正人君子，風流過的女子與男子亦不在少數，可這樣的……還是罷了吧。
    “蕭兒姑娘，姑娘家的，可切莫得寸進尺。”龍淵幾乎是從牙關間擠出這句話的。
    躲在柱子後聽著二人對話的趙衣險些笑出聲來。他倒是沒想到，龍淵這個城府高深之人，竟會栽在方之蕭手上。
    龍淵眯起眼，也顧不上男女授受不親了，拽著方之蕭的手腕便上了樓去。前堂一片看好戲的揶揄的眼神，被龍淵狠狠一瞪，盡數乖乖收了回去——他的身份既已不是秘密，亦就無需藏著掖著。
    趙衣早就在三人走來時回了房。他的廂房與龍淵的僅隔了一屋，憑龍淵的身手，偷聽是不可能了。
    木門砰地一聲關上，進了房的龍淵早沒了在前堂時的溫和，有些陰翳的臉上殺機盡顯。“方之蕭，莫說在本座給你麵子！若水宗若當真想阻龍閣的路，就讓方之憐過來，區區一個宗主手下，本座還不放在眼裏！”
    而他麵前的方之蕭亦是沒了前堂時見到的嬌羞模樣。她冷哼一聲，極盡傲慢之色。“龍閣主，小女認為，不是若水宗阻了龍閣的路，而是龍閣阻了我若水宗的路！想讓宗主出馬？就憑龍閣主隻能在暗處協助司門的本事？”
    “看來你是不想要這條命了？”龍淵眼神逐漸顯出了暴戾之色，反倒是周身的殺氣收斂了起來，眼裏洶湧著無盡的凶狠與殺意，令人看了不禁膽寒。他慢慢地笑了，仿佛之前放出殺氣的並非他一般，語氣悠然得如同在與友人談天。“方之憐除了在各地布置眼線，可又做了旁的事？若水宗成日躲在暗處不現身，這眼睛倒是長去了天上啊。”
    “你！”方之蕭瞪著龍淵，她深知自己若與龍淵對上，就連全身而退都未可知，現下時機未到，她尚不能與龍淵動起手來，可嘴上的話卻仍是傲慢：“龍淵，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什麼後起之秀領軍？我呸！”
    龍淵嘴角繼續上揚，可笑意卻是一點點冷了。“蕭兒姑娘，說話還是注意分寸比較好。”說著，他的身後突然閃現出兩個戴著白色麵具的黑衣客，那兩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氣息全無，如同幽魂。
    “暗鬼？說到底亦不過是二流水準，又能強到哪裏去？”
    “哦？姑娘當真是這麼認為的？”龍淵摸摸下顎，神色驀地變得高深起來。“在下原以為若水宗消息靈通，聽姑娘所言，卻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