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死亡是不痛的
    劇痛一瞬間從頸間傳來，刺激著我的大腦。但是不出一秒便漸漸遠去，甚至渾身的疲憊與沉重的心情都被全部卸下。我不可思議的睜開眼，樹葉間透過的陽光刺進我的眼睛，讓我有些眩暈，我趕緊閉了閉眼，聽到似乎很近的、聲嘶力竭的呐喊。
    “我殺了你！”
    很耳熟的聲音，我再次睜眼，便看到兩個身影揮舞著劍拚到了一起，刀劍發出乒乓的脆響，震得我耳膜一陣陣的微痛。身著綠衫的那人很快便敗下陣來，我看出那是太子，想起什麼忽然大喊：“殿下，住手啊！他是……”“你這逆子！為了這麼個沒用的家夥就對你的父皇刀劍相向，值嗎？！”我話還未完，那邊的身影便發出怒吼，他的影子籠罩著我，讓我覺得有些涼。太子看向我這邊，但我總覺得他的眼神並不是在看我。我轉身，看到地上身首異處的自己，心中不免一驚，但並沒有出乎我的意料。那微涼的劍刃劃過我的脖子，劃斷我的靜脈，那份劇痛雖然記得但是已經遠去了。看來死亡並沒有那麼痛苦啊……不過我的命是太子給的，現在我還給了他，但是我也害了他。
    “我待稱心好……就是因為他眉宇間與承訓那六七分的相似啊！”這聲音帶著哭腔，聽上去滿是悲傷。我心底的那份涼意也是來自這句話，卻不是殿下影響到我，而是他的一句話似是尖銳的冰錐刺穿我的心。酸楚漫到我的鼻尖，脖子上的劇痛也似乎又回到我的身上。
    原來我陪伴殿下這麼久，還是不過是承訓的替代品啊。不過這句不甘心的話我是無法告訴殿下了，因為我已經死了。
    二、靈魂的回憶
    朦朧間，我回到了多年前為奴的日子，那時的我在不同的主人手上來去，他們為我起了很多名字，去沒有一個在我心中紮根。身帶鎖鏈的奴隸，要名字何用？若不是為了那遠在北漠的母親，我怕是早就倒下了。心裏的雲層一天天壓低，壓得我喘不過氣，看不到前麵。
    本來我還逃跑過幾次，不過一次次的嚐試隻是在告訴我這件事的不可能。被抓回來後就開始打，結疤不久的傷口又被打爛，然後再結疤，再被打爛。反反複複不知多少次，我就對自己的生命都麻木了，看不到太陽看不到光明了。
    那天晴空萬裏，太陽沒有一絲疲倦的照耀著大地，那有些熾熱的光照在我身上，我的體溫也沒有任何上升的跡象。天很藍，藍的雲的淒涼都遠去了，藍的天似乎就在咫尺以外的距離。我盯著天空發愣，心中有些墨水的我小聲描繪著這長安的美景，但全部在車水馬龍的街道的喧嘩中被遺忘了。這時身著胡服的人騎著馬，來到我麵前。他胯下馬，盯著我的臉看了幾秒，便向奴隸販子買下我。
    隨他的隊伍前進，不知多久就來到了皇宮。我這才知道他便是當朝的太子，看他剛剛那副模樣，大概是在我的眉宇間尋到他的哪位故人的樣子吧。
    洗漱之後，他就帶我到另外一處喝酒。我隻是陪他，然後僵硬的一杯杯往嘴裏灌，似乎是很好的酒，但是我品不出來。眼前有些模糊了，那盞盞燈就在眼前恍恍惚惚的，腦子卻像是剛剛從霧裏探出來一樣清醒。“你叫什麼？”他拿起酒繼續倒，我回憶了一會，沒有一起任何一個曾經的名字，無奈的說：“對不起殿下，我無名。”他抬起眼看著我，眼裏似是一汪深深的潭水，雖然漆黑不見底卻倒映著哪些燈光。“這樣啊……那麼我便賜你一個名字吧！從今往後，你便叫稱心。”太子放下酒壺，揚起了嘴角。我隻是點點頭，他覺得自己沒有說清楚，就繼續道：“你可不是和他們一樣的仆人……”他抬起食指環指一圈，“你是我的友人。”他眼邊刻下深深的真實的笑意，但是深潭中倒映的是另外一個人的影子。看來接下來我就要替另外一個人活著了……
    送殿下回到寢室，我就去偏殿睡了。我坐在那，感覺一閉上眼睛，那鞭打的疼痛就會回到那些舊傷上。一夜無眠。終於等到日頭爬上天空，我準備去殿外呼吸些清冷的空氣好讓顱內的脹感緩和一些。路過殿下的寢殿，我聽到一些聲響，好奇心促使我打開門。門像是警告我，又似是抱怨我推得用力，發出嘎吱一聲。我俯身跪在榻前，掀開帳子，看到太子滿額汗水口中喊著：“承訓！承訓！”我剛剛打算叫醒他，就被抓住手拽了過去，他瞪大了眼睛像是尋得什麼珍寶一樣看著我。“承訓！太好了你沒事！”我感覺有一些失落，清了清幹澀的嗓子說：“對不起殿下，我是……稱心。”他恍然大悟一樣，垂下眼簾，剛剛眼中閃爍的光也消失了。“抱歉……”讓這個高貴的人道歉可還真是容易，我將他發汗潮熱的手從肩上拿下，放在他的腿上。“殿下，您還可以再睡一會。我先退下了……”轉身準備走，身後的衣襟卻被拉住，太子別過臉去：“等等，陪我一會。”
    早上灰蒙蒙的光讓我看不清他的臉色，我猜測他應該是臉紅了。竟然不禁有些覺得搞笑，當朝的太子那般的威風凜凜，現在卻是這般的模樣。我蹲下，笑著說：“是，殿下。您再睡一會吧……”他盯著我，像是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也並不躺下，我就那樣等著他。“那個，稱心……”太子受不了這種沉默，便先發話。“你的……手，好涼啊。”他正想抓起我的手，幫我暖一下。我皺了一下眉頭，抽出手說：“沒事的殿下，這種溫度我已經習慣了。我不是……”他字並沒有說出口，我怕傷了他的心。他卻執意要溫暖我的雙手，好像那樣就可以拉近我們的關係。“殿下！我並不是他！”我有些著急，話就那樣說出口。遲遲注意到後，我馬上跪下請求贖罪。
    “稱心你，知道我心裏的事嗎？”太子攔住我，看著我的雙眼，我似乎能望穿他的煩惱、憂傷以及現在眼中泛起的驚喜的漣漪。“殿下，我雖然沒有體會過您的生活。但是您的辛勞，這宮中人人八麵玲瓏不值得信任的煩惱，您沒有一個可以將心事吐露的人的無奈，我是可以從您的眼裏看到一二的……甚至可以看出七八成。”我說著，他眼裏的光越發的亮起來。我被猝不及防的攬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抱我的人喜極而泣。一滴滴溫熱的液體氤氳我肩上的衣襟，我輕撫他的後背。
    一種靈魂回到身體的感覺，我閉上眼，感受生命的這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