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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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楠推著自行車,紀子走在對方身邊,倆人漫步在了無人影的路上。月亮仍沒出現,星星似乎多了一些。四下萬籟俱寂,整座城市陷入了深沉的睡夢狀態,不過不代表其停止了運作。一輛汽車駛過倆人的身旁快速地駛過,發出的聲音微微震動著寂靜的氣氛。
    “你父親總是這樣對你嗎?”紀子指的是今天晚上秀楠的父親往秀楠的臉上扔去筷子的事。
    “以前不是。”秀楠道,“自從我不聽他的話之後就變成這樣了。”
    “還有做過其他更過分的事嗎?”紀子道,“我是指身體上的傷害。”
    “摑耳光吧。”秀楠撓了撓了後頸,將後麵的頭發撥到身前,“不過在我看來這也不是特別過分的事。”
    “現在還會這樣對你嗎?”
    “不會了。”秀楠聳聳肩,轉過臉目視對方,“大概是覺得這樣做也是於事無濟吧。”
    紀子深深地凝望著秀楠,清涼的微風不知從何吹來,倆人的發絲被吹到了臉上,輕柔地撫摸著臉龐,紀子因為發型的關係導致貼在臉上的頭發遮住了半邊臉,秀楠的嘴唇則銜著幾縷黑發。由於被紀子深情地注視,秀楠不由停下了腳步,四目相對。
    微風不知在何時銷聲匿跡,倆人都沒有察覺到風的消失,貼著臉頰的頭發沒有因為風的離去而回歸原處。秀楠和紀子彼此凝視,沒有任何動作,僅僅是實行對視這一舉動。
    恍惚間,世界被切割成兩個性質相反的空間,一個是現實性世界,一個是非現實性世界。而秀楠和紀子則處於非現實性世界這一側,沒有星星,沒有天空,沒有馬路,沒有燈光,周圍的一切環境處於“無”的狀態,隻有紀子與秀楠的存在。
    這個小小的非現實性的空間帶有一種無可言喻的溫馨,作為透明的大衣溫柔地包裹住倆人,同時還有一種更為深切的情感在倆人的對視之中傳達,彌漫在這個暖乎乎的空間之中。
    良久,紀子向前走了幾步,將對方拉進懷裏,下顎抵著對方的頭頂,一手按著對方的後腦,另一手緊緊地環住對方的腰,對方柔順的秀發穿插在紀子五指的間隙。
    秀楠的臉貼著對方溫暖豐滿的胸脯,雙手不自覺地環上對方的背。在此之前她從未抱過任何人,亦沒有被任何人抱過,有生以來被別人如此緊緊地擁在懷中還是第一次,同樣地,主動地擁抱別人亦是第一次。
    這是她初次擁抱紀子和被紀子擁抱,感覺比想象中要美妙一百倍。心頭湧上無限的溫情,與紀子一樣擁裹住自己,內心空白的部分被這一溫情逐漸填滿,連周圍的空氣愈發柔和起來。
    秀楠感受著對方給予她的這一體驗,感受著從對方的胸口傳來的和煦。即使小時候被父母抱在懷裏,也從未產生過如今天這般強烈的感受,並且她從未體驗過這種感受,這裏麵含有某種她所不的了解、無法說明道清的感情,仿佛有種陌生的東西注進其中,而這種陌生的東西竟讓秀楠的心底升起了類似於甜蜜性質的感覺,甚至連身體都不由自主地微微發熱,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動,發出激動的聲響。
    紀子的臉埋進對方烏黑順滑的發中,芬芳的發香彌漫在鼻間。雖說她不是第一次擁抱秀楠,也不是第一次被秀楠抱住。但擁抱十六歲的秀楠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被十六歲的秀楠擁抱也是有生以來的初次體驗。
    對方柔軟苗條的身軀緊貼著自己,兩具軀體之間幾乎沒有間隙可言,她能清楚地感受到秀楠那小小的、軟軟的胸部,感受到從對方胸口傳來的激動的心跳。
    不僅是秀楠,紀子也在感受對方傳達給她的溫情。霎時間,她好像回到十多年前的時候,回到她還是十六歲的少女的時候,與秀楠第一次擁抱的時候,那個場麵如今依然曆曆在目,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動作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當年她從秀楠身上感受到的溫情與現在秀楠從她身上感受到的溫情是毫無二致的,紀子對這一點了然於心,恐怕當年第一次擁抱自己的秀楠與此時擁抱秀楠的自己的心情也是一樣的吧,即使有存在差異的地方,可總體上還是大同小異的吧。
    想到這裏,紀子更加用力地抱住秀楠,秀楠亦更加用力地抱住對方,倆人的下巴抵在彼此的肩上。秀楠微微踮起腳尖,腦袋緊緊地靠著紀子的腦側,閉上眼睛,整個人沉浸在這令人無比陶醉的氣氛中。
    沒有言語,唯有相擁這一途徑向對方訴說自己的心思,盡管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切可能沒法完全傳達給對方,但隻要對方能夠多少感受到其中的情感就行了。秀楠發現原來有些東西不一定要通過語言才能表達,可以通過其他形式傳達,甚至比語言傳達得更好。
    秀楠完完全全地沉醉在這既陌生又美好的氣氛中,在這裏她得到的不隻是溫情與和煦,還有安心感,憑著這股安心感,使她麵對任何不好的情況時比以往更加鎮定更有信心。於是這一安心感成為她新的支柱,讓她更加堅定絕不尋死而活下去的念頭。
    一度停止的時間再次運轉起來,現實性世界與非現實性世界合二為一,相擁的倆人慢慢地分開,秀楠將紀子臉上的頭發撩到一邊,紀子則把秀楠銜著的幾縷發絲撩到耳後,然後戳了戳對方的額頭。
    “想吸煙呢。”紀子微笑道。
    聽到這句話的秀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重新推著自行車走。紀子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吸煙了,對於習慣了每天吸煙的紀子來說並非是一件好受的事,秀楠深知這其中的難受以及紀子渴望吸煙的心態。因此倆人走進附近一家便利店,店裏的職員滿臉倦容,懶懶散散地接過秀楠付的錢,連一個目光都沒有投給秀楠,仿佛覺得瞄上秀楠一眼便會增加幾分疲倦,畢竟徹夜不回家的少男少女在這個社會多的是,沒有必要投以注視。
    離開便利店後,紀子提議這次她來駕駛自行車,秀楠坐在後座。由於街道寥寥無人,所以秀楠沒有拒絕對方這一要求。不過即使街上有人,秀楠也不會對此介意,隻要不是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即可。
    坐在後座的秀楠頭靠在對方的背部,一邊享受著微風的吹拂一邊目視不停地從眼前略過的景象。到達公寓之後,倆人沒有上樓,在樓下的院子裏坐下,秀楠掏出煙和打火機給紀子,紀子打開煙盒,抽取一支銜在嘴上,用打火機點燃,然後深深地吸了幾口,似乎要把之前沒有吸煙的份兒一起補上。秀楠以為對方這樣吸煙必定會嗆到,但紀子若無其事地不停地吸著,沒有絲毫嗆到的現象。
    “要來一支嗎?”紀子往對方的臉吐上一團煙霧,秀楠猝不防及地咳嗽了幾聲,眼睛被煙霧熏出了淚水,紀子用手指將對方眼眶裏的生理鹽水抹去。
    “我不吸煙的。”秀楠擺擺手,她從不碰這種玩意。
    “為什麼不吸呢?”紀子把玩著打火機,“這個玩意可是很令人舒服的。”
    秀楠不清楚對方所說的舒服究竟是怎樣的舒服、達到什麼程度的舒服,就算如紀子所言那般吸煙是一件令人很舒服的事,她也不會有所動搖,也許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是來自父母,但最主要的是她壓根沒有興趣接觸這玩意。對於沒有興趣的事,就算別人再怎麼相勸,她怎麼也喜歡不來。
    “沒關係。”紀子見對方的態度如此堅決,不再進行勸告,將打火機往空中一拋,然後接住,“反正你這隻秀楠以後會接觸的。”
    秀楠微微一怔,眼睛直勾勾地盯視紀子,對方噴出的煙霧再次打在她的臉上,這一次她沒有被嗆到。
    “以後會接觸?”秀楠驚訝地問。
    “是啊。”紀子揉了揉對方的頭發,“有什麼好驚訝的。”
    “為什麼我以後會接觸這種東西呢?”聽到以後自己居然接觸煙草的秀楠沒有露出反感或厭惡的表情,僅僅是驚訝罷了。
    “還用說?當然是因為我呀。”紀子好笑地望著秀楠。
    秀楠就此思索一番,按照對方提供的信息,她第一次遇到紀子是三十三歲,也就說三十三歲的那一年裏她因為紀子而抽上了煙。為什麼所有的變化都發生在三十三歲的時候呢?莫非遇見紀子是自己人生的轉折點?即三十三歲的那一年開始起自己的人生將會發生變化?可那究竟是怎樣的變化呢?秀楠得不出個所以然,此時的她離三十三歲還有十七載的光景,她還要度過十七個春夏秋冬。
    “呐,煙這玩意真的很舒服?”
    “我可是從來都不騙你的噢。”說著,用食指關節敲了敲秀楠的額頭。
    秀楠似懂非懂地點頭,目光從對方的臉上移到漆黑的空中。
    沉默降臨,紀子一邊抽煙一邊注視前方的空氣,秀楠則一邊仰望星空一邊思索著什麼。紀子將煙頭熄滅,扔在地上,用鞋底踩住,把最後一口煙霧吐向空中,帶著薄荷香味的煙霧融入沉靜的空氣當中。
    沒有人經過,沒有車子駛過,附近沒有傳來任何聲音。這個時間點大部分人都處於睡眠,放眼望去,公寓的樓層隻有一兩戶單位是亮著燈的,其餘全是一片黑暗。那些像秀楠和紀子一樣還沒有上床睡覺的人也不會下來院子裏坐著,這些人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秀楠和紀子則暫時談不上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無非是百無聊賴地坐著發呆,但又並非十足十的百無聊賴。
    “有沒有想過和父母搞好關係?”紀子打破了沉默,將秀楠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秀楠轉過頭深深地瞧了一眼紀子,臉上的神情可以用複雜來形容,嘴唇緊閉成一條線,眼眸先是瞪大,對紀子突如其來的問題表示詫異,然後半眯起眼睛,陷入了沉思。
    “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秀楠微微垂著頭,轉過臉,不再看向對方。
    “不知道呢,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問出這樣的問題。”紀子用指尖撓著鼻梁,“隻是腦袋突然一下子冒出了這個問題,於是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了。”
    “莫名其妙的腦袋。”
    “啊,這麼說的確是。”紀子拍了一下腦袋,“莫名其妙的腦袋!”
    秀楠喟歎一聲,咬著下唇,一字一句地道:“沒有想過要和父母搞好關係。”
    “因為沒有這個必要?”
    秀楠點頭,“已經失去了這個必要了,雖說血緣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最無法擺脫的東西,但凡事總有例外的。”
    紀子不作聲,聽對方繼續講下去。
    “一段關係總不能僅僅靠血緣來維係的,還要通過其他什麼來維係,可惜的是我與他們的關係除了血緣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什麼’了。”
    “真的無所謂嗎?畢竟他們是你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或許你這種想法會在以後得到改變呢。”紀子道。
    秀楠微微一笑,“就算是最親的人也不代表關係就不會破裂,不代表破裂了就一定可以修複。有些事情實在無法挽回便隻能任其自然,如果所有的關係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挽回可以修複,那麼這個世界還會存在遺憾嗎?”
    “所以你已經下定決定讓這個遺憾跟隨你一輩子?”
    “不是我主動決定讓它跟隨我,而是我不得不背負它。”
    原來秀楠不打算與父母修複關係的想法早在少女時期形成,並且態度非常堅決,所以到了三十三歲的時候秀楠依然沒有挽回與雙親的感情的念頭,即使到了現在的五十歲,她依舊不願意再見父母一麵,這麼多年來對方都沒有再次回到這個她出生並長大的地方,沒有再見回雙親。
    在那一側的世界裏,秀楠的父母可能已不在世上,雖說這僅是紀子的猜測,但的確存在這個可能性。換句話說,在少女時代逃去另一座城市且落地生根的秀楠一直到父母逝世的時候都沒有再見到他們一麵,這無論如何都是一個遺憾。
    然而紀子不打算再多說什麼,這是秀楠選擇的人生,無論結果是好是壞。盡管她有想要讓秀楠與雙親修複好關係的念頭,但她終究不是秀楠本人,沒法在對方的處境真切地體會對方的感受。說到底,她隻是一個旁人,即使她對秀楠來說很重要,但有些事情不是她能夠決定,因此她選擇尊重對方的抉擇。
    紀子握住秀楠的五指,對方望著自己,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
    秀楠在注視對方的過程中,漸漸地覺得不對勁,紀子的身體似乎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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