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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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子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間陌生的房間,就連空氣也是陌生的。頭腦混混沌沌的,塞滿了無形的塊狀物,一手按著額頭,闔上眼皮,整理思緒。陷入昏迷之前她清楚地記得自己為了救一名小孩而被一輛貨車撞擊,整個人飛出了幾米外的距離,右腿傳來一陣劇痛,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骨折了,隨後黑暗迎麵撲來,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開眼皮,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仍然身穿白色西裝和黑色七分褲,腳上是黑色的係帶羅馬高跟涼鞋,鞋跟尖細得宛如凶器,這是平常上班時的打扮。發生事故的那天正是她在下班的途中看到馬路上的一名戴著耳機的小孩沒有察覺到迎麵開來的貨車,於是她毫不猶豫地衝到馬路上推開了那名小孩,代替了對方承受這一事故。
不知為何,右腿的疼痛早已不複存在,不僅如此,身體被貨車撞擊的痛感亦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過眼雲煙,她依然完好無損。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紀子仔細地檢查身體,每一寸地方都反複地查看,沒有傷疤,沒有骨折,連一點細小的傷口都沒有,全然看不出被貨車撞倒的痕跡。紀子坐在床邊,雙手分別按著床沿,思索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在她昏迷的這段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所不知的怪事。
很快,紀子察覺到身體的變化,這具身體顯然是她本人固然一點不錯,完完全全地屬於自己的身體,沒有和其他人的身體發生交換,可她還是發現了這具身體與往常的異樣。紀子的手按著心髒的位置,感受著內裏的震動。
毫無疑問,這是她最熟悉不過而此時卻又陌生無比的身體,從身體的完好無損這一特點便得知這副肉體不是陪伴了自己三十三年的那具軀體,這是一副被動了手腳的身體,缺乏實質性和現實性的內容,好像被強行拉到了一個與平常的身體不相適應的環境,然後身體被迫發生了改變。
紀子搓了一把臉,按照常理她應該躺在醫院的,但顯然她此時所在的地方不是醫院,而是一間她從未見過的房間,說得準確一點,是一間中學生的房間,而這個中學生是一個女孩。紀子的目光落在前麵書桌上擺放的書本,是中學五年級的課本,一件灰色的校裙放在桌椅上。
怎麼會來了一個陌生女孩的家?這個女孩又是誰呢?紀子暫時將身體的問題束之高閣,眼下她要搞清楚自己身在何處,然後回家告訴秀楠自己身上發生的怪事。
紀子打量著房間,一間普通得無法再普通的單人房間,一張鋪著淺黃色床單的單人床,長方形的書桌除了擺放課本之外還有練習作業本和幾支黑色簽字筆及筆頭削得尖尖的鉛筆,書桌上方連著兩個長方形櫃子,櫃子裏麵放著兩本英語詞典和一些小說,其中有一本是《亂世佳人》。
床的前方是一部組合音響裝置,旁邊是一個小書櫃,放著披頭士的《1967-1970》、《Rubber-Soul》和Mariah-Carey的《Daydreams》和《Merry-Christmas》唱片。組合音響裝置的斜對麵是一個衣櫃,紀子打開衣櫃,顯然是女生的衣服,不過樣式非常落後,像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衣服。紀子皺起眉頭,現在竟然還有女學生穿這種衣服?開什麼玩笑!
關上衣櫃,來到書桌麵前,隨手翻開一本作業練習冊,名字一欄的地方使紀子頓時僵住身體,頭腦有一瞬間的空白。這未免太巧了吧?不錯,名字一欄的地方用黑色的簽字筆端端正正地寫著“秀楠”兩字,而紀子身邊就有一位關係非常親密的名字就叫秀楠的伴侶。據她所知,名字叫秀楠的人少之又少,秀楠也曾向自己表示過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沒有遇到過與自己同名的人。
可現在偏偏就讓她紀子遇上了這個人,這個與秀楠擁有一模一樣名字的女孩,手更加握緊了作業練習冊,視線死死地鎖在這一名字,心髒發出砰砰的響聲,咽了一口唾沫,喉嚨幹澀無比。紀子拿起其他課本和練習冊查看名字一欄,無一例外寫著“秀楠”兩字,也就說這個房間的主人是一名叫秀楠的中學生少女。
紀子跌跌撞撞地走回床邊坐下,身體的力氣正一點一點地被抽走,周圍的景象發生了嚴重的扭曲,自己掉進了一個沒有輪廓的迷茫之地,思緒亂作一團,無法進行思考。盡管不停地安慰自己這一切不過是極其巧合的結果而已,可內心深處有一道聲音提醒自己這不是巧合,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的巧合。
這個房間的主人正是她一直以來所認識的秀楠,她不得不承認這一事實。雖然還沒有充分的證據加以證實,可恐怕已非常接近真相,隻要房間這個主人回來,答案自然呈現在眼前。
紀子倒在床上,盯視著素白的天花板,不隻是身體發生了變化,就連她一向認識的秀楠似乎也隨她發生了改變,即使還不能確定此“秀楠”是否是彼“秀楠”,可紀子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答案。
房間布置的風格與她17年前第一次去秀楠的家參觀對方的房間的基本毫無二致,至今她仍記得那所房間裏麵擺設的一切。後來她住進了那所房間,除了多出她的個人物品之外,房間的裝修和風格依然維持原樣,唯一不同的便是那所房間沒有組合音響裝置,這所房間沒有電腦。
關於沒有電腦這一點同樣令紀子感到疑惑不解,在這個互聯網時代的二十一世紀,每個家庭至少會有一台電腦,尤其是青少年的房間沒有電腦的概率可以說非常低,而且從這個房間能夠看出這個秀楠的家庭條件並不低,組合音響裝置看上去非常嶄新漂亮,似乎是剛買不久的,可樣式也非常落後,至少在紀子如今所處的時代幾乎不會再見到這種組合音響裝置了。
難道這個秀楠對電腦這一玩意沒有興趣?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隻是就算再不感興趣也不至於達到不購買的程度,這個時代的人們可謂離不開電腦,無論是工作抑或生活方麵都需要電腦。而且在她的印象中,秀楠不是對電腦不感興趣的人,晚上在家的時候經常捧著手提電腦查看各種資訊。
不過也有另一種可能,電腦不在這個房間,而是在書房或其他什麼地方,這種情況也是有的,電腦不一定要放在房間。如此想罷,紀子便離開房間,她打算好好觀察這所房子。
這房間位於走廊上的最後一間,往前走幾步便是書房,裏麵有兩排書架,可書架上隻放了一半不到的書,多數是經濟學類的。有一張茶色的三人座沙發,沙發旁邊是一張圓形的茶幾,上麵有一個煙灰缸,沒有電腦。
書房的對麵是一間雙人房,是一對夫妻的房間,床頭上方掛著一副結婚照,無疑是秀楠的父母。紀子注視這副結婚照,心頭不由一震,照片中的男人的眼睛與她所認識的秀楠的雙眼簡直一模一樣。和秀楠在一起的十七年時間裏,她一次都沒有見過對方的父母,對方也沒有父母的照片,因此她不曉得秀楠的父母長什麼樣子。
如今一看,紀子不得不佩服基因遺傳的強大,秀楠完全繼承了父親的眼睛,沒有任何不同之處,就像她完美地遺傳了母親的貓兒眼,秀楠的臉型則偏向於母親的臉型,不過要比母親更加好看。這一發現令紀子不再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所謂的巧合,更加堅定了心中的答案。
如果這個秀楠真的是她一直以來所認識的秀楠,那這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難道她回到了秀楠的少年時代嗎?這一念頭掠過紀子的腦際,可馬上將其驅逐出去。不,不會發生這種荒謬至極的事,現在不是拍電視劇,不是虛構的小說故事,而是真實世界,完完全全的現實世界,不存在穿越時空這一玩意,她從來沒有相信過也沒有想過會有這種東西存在。
可照片上的人和秀楠房間的一切又該怎麼解釋呢?紀子左思右想,無奈得不出所以然,怎麼想也無法解釋這一怪誕的情況。繼續打量房子,普通的客廳,普通的擺設,普通的裝修,沒有絲毫特別之處,餐桌上放著一份兩個月前的報紙,是《定中日報》。等等,定中?
怎麼會出現定中的報紙?而且還是日報!難道這裏不是定安嗎?紀子再也無法冷靜下來,心急如焚,渾身的血液倒流,迫不及待地打開客廳的窗戶,放眼望去,的確不是她熟悉的城市光景,街道隻有兩三棟寫字樓大廈,除此之外,其餘全是低矮的商店,公寓的樓層隻有十層,而且裝修非常陳舊。不僅如此,馬路上非常多人騎著自行車和開摩托車,很少見到開汽車的。
她記得2005年的時候定安不再允許駕駛摩托車,隨後其他城市陸續規定禁止駕駛摩托車,可街上一堆人開摩托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幾年前她去定中出差的時候不見有摩托車的影子。
何況在她的記憶中,定中的馬路是不至於隻有這麼少人駕駛汽車的,按照如今的經濟發展水平,九成以上的家庭至少會有一台汽車,馬路通常被絡繹不絕的汽車覆蓋。
“婊子的!”紀子忍不住罵了一聲,手狠狠地拍打了一下窗戶“這他媽是什麼婊子地方?”
“莫非我真穿越時空不成?”紀子拍了一下腦袋,冷笑一聲,這個比婊子還要婊子的玩意居然降臨在自己身上?紀子搖搖頭,努力不往這個方麵去想,可腦中的某根弦不肯就範地扯著她往這個方向去思考。
紀子折回秀楠的房間,這所房間的氣氛多少令她的心情平靜一些,可煩躁與疑惑的火焰依然燃燒著自己,紀子隻覺得這一打擊比貨車撞在身上還要疼上一百三十倍,腦袋清空為零,耳邊嗡嗡作響,眼前的景象逐漸模糊起來,無法把握任何東西,連自身這一存在都無法準確具體地把握。
紀子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莫名其妙的事,這些年來她都是循規蹈矩地生活,沒有行差搭錯,沒有違反規則,沒有做過壞事,回想起這些年來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難道她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不小心走錯了一步,以至於來到了這個鬼地方?紀子苦苦思索,無論在哪一件事上她都是小心翼翼地行走,沒有走錯步。
對秀楠的惡作劇應該不算入這個範圍吧,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何這種情況隻降臨在她身上?紀子閉上眼睛,把自己丟入空白的流沙中,祈禱睜眼醒來的時候,眼下這個處境隻是黃粱一夢。
過了半個小時,門外傳來腳步聲,紀子迷迷糊糊地撐開眼皮,看清楚來者便刷地一聲坐起身來,眼珠瞪到極限,嘴唇微微張開,大腦停止運轉,33年的人生第一次遇到已無法用詫異來形容的事,即使恐龍複活這一事的詫異程度也不如她現在遇到的事。
詫異的不僅是紀子,來者也是一臉震驚地盯著紀子,紀子的出現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倆人彼此凝視,時間停止了行走,饒有興趣地觀察這對視的倆人。
來者不是他人,正是秀楠,是紀子認識了17年的秀楠,不會有錯的,無論是相貌、身材抑或神態表情,都表明來者正是她熟悉無比的秀楠,隻不過這個秀楠與她一直以來所認知的秀楠存在巨大的差異。紀子第一次遇見秀楠時對方已是33歲的成年女性,而眼前這個秀楠是16歲模樣的少女。
可無論是33歲的秀楠,還是16歲的秀楠,紀子都能在第一時間認出對方,認出這個改變了她人生的女人。眼前的秀楠有一頭柔順黑亮的長發,長度來到胸部的位置,整齊的劉海剛好遮住雙眉,身材苗條,腹部沒有絲毫的贅肉,筆直纖細的腿沒有穿長筒襪,臉龐的肌膚白皙光滑,泛著健康的紅潤,十足十的花季少女。
紀子不由在心底笑了一聲,原來這隻秀楠也有這麼好看的一麵。
對方的左手拿著深紫色的書包,少卿,書包從秀楠的手中掉落在地上。對方微微蠕動嘴唇,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你是誰?”短短的三個字重重地敲擊著紀子的耳膜。一如既往的聲音,比成年時期的秀楠多了一份尖細。
紀子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道:“紀子,是你這隻秀楠最重要的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