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我見表舅屋子裏還是靜悄悄的，應該是還沒起床。估計多半是表舅昨夜趕工到深夜，以至於太累了。
    這些日子接觸下來，我已經很清楚表舅做事的風格，雖說製作的是棺材，是給死者使用的，但是表舅一直對我說，正因為這是送給死者的禮物，才要格外認真負責，這即是對亡者的尊重，也是對生者的一份慰籍。
    雖然鋪子裏生意不算火爆，但畢竟人手稀少，加上表舅做事特別頂真，所以趕工趕到半夜也是常有的事。我不忍叫醒表舅，便將蒸好的饅頭重新放回鍋中，出門去找街坊的小夥伴們玩耍。
    我把左鄰右裏的小孩子集結到一塊，分成兩支隊伍開始打雪仗，說是兩支隊伍，其實基本上就是我一個人和他們一幫人對打。由於我平日裏一有空就喜歡和孩子們在一起玩耍，又時常講些稀奇古怪的小故事給他們聽，所以我在孩子們心目中威望可高啦！隻要我振臂一呼，孩子們就蜂擁而至，不是繞著我講故事，就是要我陪他們玩遊戲。
    我施展開當初阿爸教我的心法和步法，在雪地上閃轉騰挪，不停地躲避著對麵孩子們砸過來的雪團，也抽空反擊那麼一兩下。雖說是在遊戲，也是我練功的一種方法。和孩子們玩得正歡，在路那頭出現了幾個身影，也許是都穿著深色衣服的緣故，在一片白茫茫中顯得特別明顯。
    最近由於洛河結冰的原因，木材的運輸原基本是靠水路，洛河一結冰，南來北往的客商自然就不比前一陣那麼熱鬧，有客人的話那必是家中有需求前來購買棺材的。
    我不似孩子們那樣愛看熱鬧，便乘孩子們分心的時候努力製作雪團子彈，根本沒在意那幾個來客。可是其中一人偏偏走到我們跟前，對著較為年長的一位男孩發問道：“這位小哥，請問鎮上哪家鋪子手藝比較好？”
    我耳朵裏剛聽到這個暗啞的聲音，心髒登時停跳了一拍，這不是宇文浩然身邊陳伯的聲音嗎？當初我和陳伯也算有過生死與共的一夜，所以對他的聲音印象非常深刻。
    我來不及躲藏，更不可能現在逃跑，隻好背對著大夥，胡亂從地上抓起一把雪就往臉上抹，想把自己搞成一個大花臉，這樣就不容易被陳伯認出來了。
    “街東頭有家百年老店息善堂，鋪子門口用黑色小木棺材下綴紅布為招幌的那家就是。”那孩子回答道。
    我心剛要放下，卻聽見另一個女孩子奶聲奶氣地說：“李大伯也是祖傳的手藝，李記離這兒還近些。林姐姐，你說是不？”
    我心中直叫苦，這位姑奶奶，你真是害死我了。
    “表舅的手藝確實好，不過最近他老人家偶感風寒，身體不適，我還是希望他多休息休息，不敢耽誤客人。”我不敢抬頭，裝出正在認真堆雪人的架勢，捏著嗓子甕聲回答。
    “陳伯，我們還是去息善堂吧，軍中要貨要得急。”來客中果然有陳伯，而且聽上去像是軍隊中需要棺材。
    我心中一動，莫非最近會有戰事。但轉念一想，有無戰事與我何幹？我不過一個升鬥小民，照顧好自己，照顧好表舅才是正經。
    “也好。”陳伯和其隨從沒有停留，打我們這堆人身邊匆匆走過，我隻是一味埋著頭，不停地往雪人身上堆雪球。
    待陳伯他們走遠拐彎看不到人影了，我才長舒一口氣，立刻表示說要回家幫表舅幹活，拔腿就往家趕。
    我跑得實在太急，轉過牆角時竟是一頭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我頭也不抬，邊打招呼道歉邊從急著從此人身邊繞過，“對不住，對不住。”
    還沒等我走出去三步，我的右胳膊已是被那人一把拽住。好在這一陣日子過得十分清閑，正好讓我好好練功，我各方麵的反應速度已是上了不止一個台階。
    我借著對方拉拽我的力，猛然一個轉身，左手呈掌刀狀，奔著對方的脖頸處就是一掌。
    對方忙撒了手，迅速向後滑了一步，避過了我這一掌，“離離，你的脾氣真是一點沒改，還是這麼火爆。”
    待我看清對方的臉，我的腳步頓時像被凍結在冰麵上一樣，動彈不得。
    那張酷似乘風的臉，就在我眼前，宇文浩然，來人居然是宇文浩然。
    “對不起，你認錯人了。”我還想努力一下，故意還捏著嗓子說話。
    “離離，我就這麼讓你討厭？還是你根本就是在生我的氣？因為是我將你送到安陽，親手送到五殿下手中，卻沒有好好保護好你。”浩然欺近一步，看他那架勢，是絕不會放我從容離開的。
    我在心中哀歎，難道這真是我所謂的命中注定嗎？為什麼無論我躲到哪兒都逃不開這些人、這些事呢？我隻是想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食其力養活自己，這很難嗎？
    我知道裝是裝不下去了，便隻好努力抑製住狂跳的心髒，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地說話，“宇文將軍，多謝您還記得民女，民女從未敢對將軍有絲毫不滿，民女十分滿意現在的生活，還望將軍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