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清晨時分，中原武林最先到達的冥山山腰處的一路人馬，獨孤銘、宇文華笙、獨孤軒三人連日來的趕路，終於有了結果——
    “這石路乃按陣式所布。”宇文華笙觀察四周，出聲提醒身後的兩兄妹，“二位，小心了。”
    “好。”獨孤銘淡淡回答，獨孤軒微微頷首。
    三人打量眼前的石洞，洞外雜草叢生，沒有留下人與野獸的痕跡。看來先前明家的下屬所探得的路便是到此為止，剩下的該由他們三人自己找下去。
    宇文華笙率先從洞口躍入，獨孤銘與獨孤軒亦縱身一躍，洞內的黑暗迎麵而來，幽森而陰冷的回音在耳畔響起，令人著實打了個冷戰。
    “軒兒，拉緊我。”獨孤銘沉聲開口，抬步向著山洞深處走去。
    越來越深重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獨孤軒壓抑著心頭的恐懼，緊緊抓住兄長的手，耳邊宇文華笙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輕微……
    “宇文世兄……”獨孤軒試探性地開口。
    “嗯？”宇文華笙應了一聲，隨即恢複了一貫的調笑，“怎麼？軒姑娘害怕？”
    獨孤軒稍稍放心，搖了搖頭，又意識到此處一片漆黑，隨即出聲道：“沒事，我們繼續走……”手心已經出了不少冷汗，而那雙一直牽引著自己的手，卻似乎有些冰冷……
    她想喊出聲來，卻猶豫了——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忽然之間，那雙始終握住她的手猛然鬆開了，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一愣，繼而用力向前一抓，竟是空空如也……
    哥哥……
    腳步聲也消失了，宇文華笙和獨孤銘的腳步聲……
    這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石洞裏，似乎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心一下子被吊緊，腳下卻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一步，頓時腳下踏空，身體一陣懸空，那一刻險些墜下懸崖的感覺，還那樣清晰，隻是刹那間的停頓，整個身子就直往深淵墜去——
    “哥！——”
    這般如墜地獄的絕望……
    這一次，沒有人再抓住她的手……
    這一次，她真的要摔得粉身碎骨了……
    “獨孤姑娘……”“軒兒……”
    宇文華笙與獨孤銘的聲音是焦急的，聽起來卻是那般渺遠……
    她已經絕望地閉上眼睛，任由耳畔的風不斷呼嘯——然而，即使是閉上了眼睛，依舊能感覺到無數的妖魔張大了血盆大口，向著她迎麵撲來，底下是熊熊燃燒的烈火，赤紅如血，很快……她將化作灰燼。
    可是……可她還不想死去啊！
    她還沒有找到他，她還有話想要告訴他，她還不想死去啊……
    “軒兒！凝神！提氣！——”
    遙遠的前方，獨孤銘的聲音已然被焦急與慌亂所充斥，可是，她聽不到了，太遠了……
    當獨孤軒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離開了黑洞。
    睜眼看到的是藍天白雲，燦爛的陽光令她一時無法適應，伸手擋住了眼睛——手？是真實的，她沒有死麼？
    正當她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手上忽然又一陣酥麻的感覺……猛然一震，凝神看去，原來是一隻五彩的蝴蝶，正停靠在她的手上，煽動著翅膀，帶動著光影流變，幻化出無數色彩。
    “軒兒，你現在感覺如何？”獨孤銘關切的聲音響起，才讓她終於感覺到了真實。
    “放心，這蝴蝶沒有毒。”宇文華笙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少了往日的調侃，卻多了幾分認真與安慰。
    一陣暈眩與麻木感襲來，獨孤軒張了張口，沒有出聲。
    “這洞中被施了術法，姑娘剛剛走錯了一步，故深陷其中。”宇文華笙言簡意賅地解釋了一番，抬眸含笑望著獨孤銘，“多虧了獨孤兄發現及時。”
    獨孤銘眉心一動，不冷不熱道：“還要多謝宇文兄幫助。”
    原來……那當真是幻境啊……那樣真實，那樣可怖，令人害怕……
    沒死的感覺，太好了……
    再次睜開眼睛所看見的世界，卻有如幻境——不曾想過，世人傳說“近之則死”的冥山，竟然也會有這般景致：
    碧草叢生，繁花似錦，靈溪流淌，碧綠的溪水清澈見底，溪中堆著滿滿的白玉石，岸邊盛放著五色的鳶尾花，柳樹的枝條在風中飄飄蕩蕩，輕輕在水麵上點染起一圈一圈的漣漪。蝴蝶就在這般絕美之地翩翩飛動，為這一抹靜色添了幾分生動……
    所謂的世外桃源，也不過如此吧？
    “傳聞冥山之地氣候詭異，果不其然。”獨孤銘微微蹙眉，顯然是無心欣賞這般景致。
    宇文華笙一笑，刹那之間，袖子一拂，陡然間一陣清風四起——滿目的繁花仿佛被風卷起，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它們聚合，如煙花漫天般紛紛揚揚落下，映著璀璨日光，與蝴蝶共舞，——獨孤軒目瞪口呆地看著，莫名有些失神……
    “要讓這噩夢驅散，自然需要一個美夢。”宇文華笙的聲音似是種下了迷蠱，令人不自覺地便沉迷了進去……
    宇文華笙，宇文華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虛有其表的紈絝子弟？心思縝密的武林世家少主？
    獨孤軒始終不懂，當宇文華笙漫不經心對她說：若是活著受了重傷，自然會發出暗號，引我們前去營救；若是安然無恙或是……那我們此刻下了崖底，又有何用？
    那時候他眸中分明有著殺伐決斷的戾氣，然而此刻，她又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不盡的溫柔與安慰……
    “這裏就是……冥山？”
    傳說中武林的禁地，傳說中詭譎離奇的地方……獨孤軒望著眼前高大的山峰，有些恍惚。
    此行雖然不算順利，但竟是就這樣走到了冥山之上，卻無法不感到驚異不敢相信。
    “這一麵隻是冥山的南麵，而北冥宮坐落在北麵山峰上。”
    獨孤銘看著麵前依山而築的高塔，若有所思：“北麵是北冥宮，但從未聽說過這南麵的高塔之中，究竟是什麼？”
    看似荒蕪人煙的高塔，越是靠近，便越是有那麼一股莫名的壓迫感侵襲而來。仿佛是被一股極不尋常的氣息所籠罩著，看似無人守衛，卻無人可以靠近。
    “若是奪魄與滅世都在魔教，那麼隻可能在兩個地方，一個是北冥宮，另一個，便是此處。”宇文華笙十分篤定地開口，望著眼前寂冷的高塔，嘴角緩緩揚起一抹冷笑。
    獨孤銘冰冷的目光盯著麵前的高塔，寂靜的山始終透著詭異的氣息，思忖片刻，將獨孤軒護到了身後，神情中的肅然不言而喻。
    獨孤軒自然了解，這一行以來，若非因為她，陳姑娘與明風公子都不會掉落懸崖，而兄長與宇文華笙也不會處處掣肘，如今……
    “後麵！”隻聽宇文華笙揚聲提醒，獨孤軒隻覺眼前閃過一道耀眼的白光，雖然看不清，但她知道，那是靈兮劍出鞘刹那的光芒——
    上古神兵，揮動的劍氣能將周遭邪氣紛紛驅散，但也隻是一時。
    宇文華笙深深一笑，手中折扇收起的瞬間，目光一冷，刹那間周圍因靈兮劍而形成的結界被破開，詭異的殺氣仿佛從四麵八方而來——
    獨孤軒不可置信地回過頭，看著宇文華笙，卻見那手中折扇仿佛在瞬間化作利刃，帶著淩厲之氣，向著四麵而來的戾氣直擊而去……
    “獨孤兄，看來這冥山上的人，十分不懂得待客之道。”宇文華笙轉身結果折扇，“唰”的一聲打開，微微一笑，“不知道接下來會如何呢？”
    獨孤銘卻不似宇文華笙的樂觀，“看來魔教之人早有準備。”
    “中原武林要攻打魔教，這本就不是秘密。”正道之人行事，永遠是隱藏不了的，總要宣揚那所謂的“光明磊落”罷了。
    周遭的邪惡之氣漸漸褪去，獨孤軒稍稍鬆了口氣，“可是，他們若是早知道，為何不在半路就攔截我們呢？”
    “那不就沒有意思了麼？”宇文華笙莞爾，似乎對魔教行事一派了然，“就像當日那白衣護法對神兵閣中眾高手下蠱，卻留下了一枚解藥，也未將眾人置於死地。”
    如今想來，無論是否有伊風這個傻小子突然闖入，當日的魔教護法至少也能將神兵閣中一半中原高手盡數鏟除。然而，他卻似乎當真隻是想激起中原武林人的仇恨，齊齊上了冥山。
    獨孤銘、宇文華笙、明風、南宮曜、上官鳳陵、陳夕葉……皆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後起之秀，他們當日怎會沒有想到這一點，然而，所謂“明知是陷阱，卻不得不入”，便是他們的境況了。
    獨孤銘微微歎息，“魔教中人早有完全準備，這一戰必是兩敗俱傷的結局。”
    “獨孤兄不認為——還有另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