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或歎了口氣，無奈地問，“你又是怎麼回事？”
    我咕嚕著眼，慚愧地看著阿或，不知道我如今這雙蛤蟆眼能否準確地將我的情感表達出來。
    阿或十分嫌惡地把我重新塞回袋子裏去，二話不說，提起袋子不知往哪裏走。
    “以後別跟收妖道士呆一塊。”阿或隔著袋子戳了戳我的頭，囑咐道。
    我感到非常委屈，口中有千萬句話想同阿或說，比方說，這裏是哪，他從哪裏來，要到哪去，他知不知道小青師父遇難，我怎麼才能說話，我覺得我憋得快得憂鬱症了。
    “這裏是前往岱輿山的一條山路，我這幾天外出遊玩，方才恰好碰見你們，現在我帶你去尋一個人，他或許能解你封印。”
    我從未聽過阿或說過如此長的一句話，難道阿或有讀心術，這可就厲害了。
    “我沒有讀心術。”
    我扁扁嘴，還說沒有。
    “而且我沒打算再說話了，看著很蠢。”
    之前同他在一起的到時候，不也總是我自己一個人在對話。所以說我那樣子很蠢咯。阿或本來話就不多，要是我不能說話，那我們之間得多尷尬。
    阿或走路很慢，卻非要選擇走路這種方式。於是我們走幾步，歇幾步，都不知過了多少個日日夜夜了，我們還沒尋得他所說的那個人。
    到了晚上阿或還得變回原身，找一高處，在月光下睡覺，銀白的月光撒在他的蜷縮地身子上，他眯著眼睛，恬靜而優雅。
    雖然我對他那模樣是十分的欣賞，但內心還是非常焦躁。要拯救小青師父，按這個速度是完全不行的呀。
    我來來回回地在阿或附近踱步，阿或一蛇尾就把我甩到一邊。
    我哭喪著臉，阿或果然沒有讀心術啊。
    這回，阿或又尋了一間客棧落腳，把我倒出來，放到桌子上透氣。
    阿或微微彎了彎腰，好看的眉眼在我麵前放大。
    我十分羞愧地捂了臉，在這麼好看的蛇麵前，我長這麼醜真是罪惡。
    “小蛤蟆，你說他們過得怎麼樣了。”阿或問得十分認真，黑亮的眼眸似乎蒙上了一層迷霧。
    他輕輕地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低頭抿了一口，又低喃著，“我不敢見他們。明天我帶你到門口，你自己進去吧。”
    他們，是指昔漾和小青嗎？難不成阿或還不知道……
    我焦急地站起身，在桌上蹦蹦跳跳，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原來阿或一直不知道，難怪他一路這麼悠哉悠哉。
    阿或皺了皺眉，道，“你至於這麼高興麼。”
    我驟然停住，無力地趴在桌子上。代溝，這就是代溝。原來阿或要尋的人是昔漾，也是，既然他是淩渠的師叔，自然是有辦法解我的封印的。
    可昔漾自己都自身難保，現在看來我要一直這麼啞下去了。我十分討厭那個淩渠，師父說的沒錯，那人一身酸腐之氣，不可為伍。
    翌日中午，阿或不情願地起身，梳洗一番，不情願地把我塞進袋子裏，慢吞吞地往小竹林挪去。我們彼此心情都不是十分舒爽。
    剛踏入竹林，四周一片狼藉，還殘留著當初打鬥的模樣，阿或就瞧著有些不對勁，步伐終於加快了一些，越走越快，最終飛奔入屋內，愣住，呆呆地問，“小蛤蟆，怎麼回事。”
    他把我放出來，屋內一片寂靜，我十分憂愁地看著他。
    他隨即轉身在外頭搜尋了一番，許久，失魂落魄地回來，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腳，阿或踉踉蹌蹌站定，瞥了一眼在地上的我，一把我提了起來，神情肅穆地問，“怎麼回事？”
    此時我已覺察他的神色很不對勁，睜大眼睛恐懼地望著他。
    他逐漸加大了力度，勒得我喘不過氣，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我捏成粉碎，惡狠狠地吼道，“你說呀，張嘴說話，到底怎麼回事？昔漾去哪了？”
    我緊張地蹬著四肢掙紮了一番，阿或突然用力一甩，我立即撞向一旁的竹牆，無力地順著牆壁垂落下來，哇地吐出一口血。
    全身都疼，劇烈地疼，疼得一抽一抽，內髒也在緩緩地滲出血液。
    我不知道，我很想說我不知道。
    可我能給的隻有一片寂靜，阿或呆呆地立在原地，全身顫抖，然後緩緩地轉身，一步一步地走出去，一步一步地遠去，淩亂的長發在風中肆意飛揚，瘦削的背影，像一個魔鬼。
    我難過地望著那個方向，慢慢地在跟後方一寸一寸地爬，四肢像被隨意撕扯再隨意組裝，以一種畸形的狀態挪動，直到那個黑色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視野。我緊緊地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不要那麼難過。
    我倒是明白了，我一直在他們三個複雜的感情鎖鏈中，扮演著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角色，這個角色必須學會隨時準備著退場。
    我趴在池塘邊瞧著自己的倒影，醜陋的臉龐更沾染了幾分憔悴和枯槁，這就是我這三百年來最後剩下的痕跡。一隻打回原形的蛤蟆。
    南柯一夢，夢得我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