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拐角處不時地飄過飯菜香，我肚子更加餓得打咕嚕，不管了，我晃悠悠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一處小攤走去。
    “小二，來碗跟那邊那桌一樣的東西。”我努力地裝著大爺。
    小二嘿嘿笑幾聲道，“客官，您說的是混沌吧……”
    “正是！”我瞧著那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麵丸子，頗有興趣。
    小二掃了我一眼，“您這打扮……莫非……”
    我心裏一緊，怕是被他看出我沒錢，臉上卻故作自然地往腰上一拍，裏頭幾顆石頭清脆作響，我悠悠道，“咱不差錢，你盡管拿上來就是。”
    “不不不……您誤會了，我是想問您莫非見過貓妖了。”
    我皺皺眉，“什麼鬼，沒聽過，您且先上菜來。”
    “哦哦哦……好的馬上來……”
    這混沌果真是好東西，一顆顆皮薄肉嫩，熱騰騰的湯汁，漂浮著蒜蓉香味，我一口塞著好幾個，兩三下就把它解決個幹淨。
    吃完後我抹了抹嘴，眼睛咕嚕著盤算逃跑的去路。
    這時，不知從哪冒出個逃命的家夥，赤裸著上身，褲子被撕裂成幾根布條，渾身血紅連滾帶爬地跑過來，一麵沿路淒慘地嚎叫，“貓妖……貓妖出來了……救命呐……神仙救命呐……”
    我還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那小吃攤的人立馬撇下筷子一哄而散。這倒稱了我的心思，我立刻就勢跟著奪路而逃，一瘸一拐地邊走還邊學著那些人呼喊。
    腿傷撕扯著筋脈，我跑不了多遠就痛得停下腳步，往後望去，隻見一個渾身雪白的少年張著長爪飛奔過來，頭上毛茸茸的貓耳隨著劇烈的奔跑而一張一合，頗為有趣，走進時才發現那少年清秀的臉龐有半邊已經腐爛發黑，漂亮的寶藍色的眼睛卻飽含著嗜殺之氣，倒是有點嚇人。
    但這絕對不是妖，這分明是隻鬼。
    妖和鬼不同，妖是活物，因為機緣巧合而開了明智，靠修煉而成。鬼是死物，因為某種執念留戀在人間，靠魂魄凝聚。
    思考之際那隻貓鬼已經來到我跟前，全身戾氣未喪。他疑惑地打量我一眼，忽而露出獠牙，忽而又收了起來，我不明所以，呆愣愣地瞅著他發笑。
    正當貓鬼伸出手要進一步動作時，胸口忽而中了一腳，飛也似的跌到了方才的小吃攤前。
    我驚詫地朝旁邊望過去，隻見阿或拍了拍右腿，帥氣逼人地降落到我的麵前。
    貓鬼淒厲地叫了一聲，重新往我這邊跑來，須臾又中了一腳，魂魄似乎快被撞散開來。
    我看這貓鬼快要不行了，趕緊拉住阿或，“阿或，我看他沒有惡意的，你就放過他吧。”
    “你可知他臉上正是中了你的蛤蟆毒而至，他想報仇。”
    “不……”貓鬼捂著胸口喘了一喘，蒼白著臉虛弱地道，“我不是報仇，我隻是想見他。”
    我吃了一驚，指了指自己，“我？你說的是我？”
    “我隻是想見他……”貓鬼繼續自顧自地說，“我找不到他……我找不到他的魂魄，怎麼能去投胎……他的性子……他……他就是變成孤魂野鬼也隻會被人欺負……我隻是想找他……”
    我似乎明白了什麼，“你是冬菇嗎？”其實我大概已經清楚，當年我為了給阿或帶去一隻老鼠，曾經讓那隻白貓誤中了蛤蟆毒，那隻白貓就是師父曾經收養的冬菇，傲嬌的性子，像極了我師父。
    冬菇在找他的主人，幾百年來苦苦尋覓，一直未果。
    冬菇點了點頭，慢慢地爬起來，朝我靠近。“他真的很傻……他還不知道……”
    阿或拉著我後退幾步，把我擋在身後，冷然地打斷他，道，“既然如此，你為何在這裏做出傷天害理之事，你是生怕黑白無常抓不住你？你去了地獄可是要受萬剮之刑！”
    “我隻殺負心之人，他們該死！拋棄了糟糠之妻，到處尋歡作樂……”冬菇激動地全身顫抖，“他們該死！我不殺人我的魂魄會散，我就等不了他……”
    “阿或，你就放過他吧，他好可憐的。”我抓緊阿或的袖子。
    那邊冬菇又靠近了一步，此時他的身子已經透明了許多，薄薄地像一張紙，一觸即碎，他緩緩伸過手來，咧開嘴角道，“你讓我看看他……你讓我看看他，看一眼就好……”
    “砰！”冬菇的話還沒說完，一聲巨響震天動地，我驚訝的看著冬菇被摔到了遠處集鎮的花崗石牌坊，牌坊一下子坍塌，也把冬菇撞得魂飛魄散。
    阿或冷靜地收了收袖子，拉著我要走開。
    我站立在原處，吃驚地看著阿或，“你怎麼這樣！你怎麼這樣！”
    阿或仍舊麵無表情，冷漠地道，“收起你那沒用的同情心，萬物都有道，順道而行才……”
    “那你的道呢？你的道呢？你拘留著一個死人的魂魄，還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把他救活了，你的道在哪裏，啊？”
    阿或驚訝地望著我，似乎沒想過我會用這種語氣同他說話，或者沒想過我會知道他做過的事。
    “我知道了……嗬嗬……我知道了……那是天雷，那是天譴！我救你的那個晚上，你正在被你的天道報應著！”我指著阿或，激動得紅著眼睛，努力地想出更惡毒的話來報複他。
    阿或也沒見得動怒，微微一笑，悠悠然地道，“是又如何，你奈我何？”
    我顫抖地後退幾步，十分不可思議，“你……你竟然這麼可怕。”
    “我有沒有說過你會後悔，”阿或嘲諷一笑，重複了一遍，“我有沒有說過。”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我，仿佛高高在上的造物者，眼神裏充滿厭惡，薄薄的嘴唇原本是我最喜歡的，如今卻不知還能吐出怎樣惡毒的語言。
    我微微低下頭，正好看見他脖子上的銀鎖，在月光下滲出清輝。不知怎地，忍了許久的淚水突然就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