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個……不是我聽牆根啊，是陸大人來了。他的隨從剛剛到。”
    一聲稚嫩有如銅鈴般響起，暗紅色的簾子被人用手擺來擺去。
    吳玦把地圖給收到了衣袖中，對我打了個手勢。他的眉眼舒展了，又回到常態一臉處事不驚的樣子，清品著茶味。
    “咳咳，可以了。”我道。
    程梓君一臉笑嘻嘻地拉開那扇簾子，陽光又透了進來，灑到了瑰紅色的木桌上，脂粉的氣息再次湧入鼻間。
    程梓君一個飛步坐到了我身邊的位置，“啪啪”兩下擊了個掌，一個婢女走上前來。程梓君笑道；“既然公事談完了，我們要開始宴席了。”說罷，他在那婢女耳畔低語。
    過了一會兒，一個個子低低頭戴珠釵的姑娘走上前來，低著頭對在座的人笑道：“陸大人頃刻就到，請各位大人等候。”
    此時，婢女們都陸續離開了，而改為三五個樂師和舞女來了鳳舞閣。
    舞女們婀娜曼妙的身姿搭配著淡藍色的飄帶，一舞一靜一轉一越都美不勝收。一曲繁華樂曲流泄在樂師指尖，猶如山泉奏鳴，空穀回響。
    魏雨琛邊看邊笑，好像很陶醉的樣子。程梓君邊剝花生邊嘀咕：“陸大人好大的排場，怎麼還不來……”他扭過頭來看看我，杏眼中掠過一絲狡黠：“雪遲，你哥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答：“他一直都是個正直嚴謹的人，是個好人。”
    “哦？”程梓君含了顆花生：“那豈不是很沒意思……”他一臉不屑。
    “等會兒你見到了就知道了。”我笑。
    一群群婢女端著酒菜上了桌，玉盤佳肴滿溢著香味。香滿樓真不愧乃城中最大的酒樓。連國處於內陸，四麵無海，這樣的山珍海味估計隻能在皇宮禦廚那裏才能找到。程梓君笑著，一雙鹹豬手就上了餐桌。
    我躊躇：過了這麼久，世琰應該還在門外，還是早點走比較好。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和哥哥見麵了。
    我理了理衣衫，從桌邊站起。程梓君看我一眼。
    我慢道：“陛下，臣還有要事在身，可否先行告辭？”
    吳玦放下茶杯，眉頭輕皺一下，“陸晟卿馬上就到了，何不與他見上一麵？”
    雖然吳玦挽留，但是哥哥那裏我始終應付不來，還是走的為妙。“雪遲今天身體不適，願陛下原諒。”我恭敬地向他鞠躬辭行。
    “小徹，其實我還有件事想與你商議……”他輕拽住我的衣袖，回了神又尷尬地鬆開。“明日你若上早朝的話，再議也不遲……”
    他一雙眼睛閃閃爍爍的，又理了理衣服。淡紫色的長衫印襯出他白皙的麵容，一雙薄唇抿著泛出點點微紅。
    程梓君道：“不如雪遲先走，我看他今天的確身體欠佳。”他別有深意地看一眼吳玦，並用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吳玦應了聲，繼續低頭品茶。魏雨琛和慕容燁兩人表示理解，魏雨琛還一笑對我揮了揮手。
    樂聲停時，房間裏的脂粉香銷彌了，裝點無比華麗的擺設也略顯單調。隻感到鼻間掠過一絲特殊的氣息，像是夏末百合花凝結成的味道，又像是佛堂點燃了的味道，清雅卻又穩重。
    沒走出裏室，卻見那人已翩翩而至。他還是一身青綠色，穩重而又高雅，冷靜卻又莊嚴。他依然將頭發高高束起，青色的撚絲腰繩綴著一塊無暇的白玉。依然是挑起的雙眸，卻好似不留一絲感情渡塵世。一點淚痣，斂起一世溫柔。
    陸晟卿剛踱步入裏室，便怔在那裏了。他直勾勾地看著我，好似鋒利得有刀影閃過。他輕嗤了一聲，隨就坐下。
    “晟卿，你今天怎麼了？”吳玦的聲音響起。
    “不過想起了過往一些關於臣弟之事。”他理了理衣衫，坐的端正。
    紅色的簾帳垂直落下，輕紗卻飄動著，窗外鳥鳴聲正響亮，舞女們換了一批新人輪番上演，如流泉一般的樂聲繼續著，我的腳步聲繼續著。
    “陸徹，你為何要走？”那是陸晟卿的聲音，低沉而穩重。
    我停下來，轉頭。慢慢道：“弟弟今日身體不適，需要回府休息了。”
    “那也難怪。”
    吳玦也冷了臉，魏雨琛和慕容燁也搭不上話，隻剩下一臉狐疑。隻是平日最能緩解尷尬的程梓君卻沉默了。他低頭喝著酒，默不作聲。
    我朝陸晟卿點點頭，微笑道：“弟弟先告辭了，恭賀哥哥擔任當朝重任，是陸家之榮。”
    “若是家門清淨倒也真是好了。但卻出了個禍國殃民之人……”
    “晟卿，朕可還坐在這裏呢。”吳玦溫潤的臉此時卻冷了起來，英眉扭在一起，雙目怒視陸晟卿。紅色的桌布也被擰成一團。
    “陛下，臣知道您與臣弟間的情愫，但家門之事望陛下莫再幹涉。”陸晟卿依舊冷著臉：“晟卿家國之事必定會分的清楚，但請您莫再與吾弟糾葛，他現在是罪臣，是嬖臣。”
    想到如此，以前我或許螚反駁。但自上次回鄉讓他看了個清楚，我卻何來反駁之言。
    吳玦更是如此，他想必連諫臣的話語都沒有受到如此強硬的。他又有什麼理由幫我辯白……
    魏雨琛低著頭不語，慕容燁亦如此，程梓君卻趴在桌子上玩起酒杯來。
    “陸徹，好在你上次有點榮辱之感，離開了府。若是讓爹娘知曉，你這樣苟活於人世也是宗族之中的一塊汙點。”
    我隻能聽到他的話語一直在我耳旁，好似千萬根銀針刺痛著身體。
    “你還是早早辭官，免得讓世人當成茶前飯後的談資。”
    暗紅色的簾帳在我眼前飄動，褐色的房頂上雕刻著騰飛的青鳥，碧藍色的瓷瓶在眼前晃動，一張張舞女的笑臉如同滿園的春花。
    “你是罪臣，是嬖臣……”
    突然，好像意識模糊了，有個人出現在我的眼前，一襲白衫，音紗流轉……那個人的眼睛真美，彎彎向上挑著，如同灑滿星輝的夜空，盡是溫柔。
    “徹兒……徹兒……”他的聲音很好聽，好像是泉水流過的聲音，幹淨又清澈。
    那人將我抱起，一枚溫和的吻落在我的額頭，好像飄落了一片柔柔的花瓣，帶著梅花淡淡的清香。好美……
    “世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