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鬆鼠使勁地眨了幾下眼睛，從黑影的懷裏爬出來，正正對著他，昂首挺胸，說：是因為有了我嗎？
    黑影一愣，終於笑了。他說：是因為你。
    小鬆鼠高興地撲到黑影身上，仔細滾了幾圈，黑影這得將他穩住，免得他幾個打滾就摔地上去。
    小鬆鼠對他說：那以後你就隻得跟我在一起了，沒別的選擇啦。
    黑影瞅著他笑，沒說什麼。
    小鬆鼠又問他：你可喜歡阿綠？你作甚麼以前會與他一起？
    黑影低眉斂了笑說：莫說是我，這世上隻怕再沒人不願喜愛他。我尚是魚形時長得醜陋，色澤古怪，族裏本沒人對我友好，每每受到多番作弄。後來雙親去了，更是變本加厲。一次我被逼到泥澤中，動彈不得，若非……他相助，隻怕我也活不下去了。
    小鬆鼠似有感觸，安撫般伸出爪子去碰黑影的手，說：若是早些遇見你就好了。其實……無論你長的什麼模樣，我也是……
    後羞赧得說不下去，馬上又轉了話鋒：我小時候也長得不漂亮，到了現在其實也有不好的地方。
    他提起自己毛茸茸的尾巴，盡量掩住斷了的尾部，指了中間的一段說：你看，這裏禿了一塊兒。現在毛多了不顯眼，小時候可醜了！
    黑影點了點頭，伸手去摸他尾巴尖上的創口，而後又順了順毛絨順滑的毛發，說：有我的錯。其實，你長得不醜。
    小鬆鼠齜著牙笑了，又說：我成年時雙親也不在了，那時隻覺得萬念俱灰，族群裏也沒有特別好的伴兒，實在受不住那處傷心地便自己跑了出來。跑得累了，就停在這處，後又索性鑿了個樹洞住下。還好如此，見了你，又見了小灰鼠。
    黑影說：冥冥中總有一根線，一頭牽著各樣的緣，一頭空著。有幸的，便由這線引著，與另一頭的緣打上結，可奇妙得很。
    小鬆鼠應了一聲，似懂非懂，抬頭望了天，突然就說：這天陰沉沉的，莫不是要下雨了？
    黑影也隨他看去，沉吟道：若是下雨，你便先一步回去。
    小鬆鼠嘴上應著好，小身板卻仍粘著黑影不放。他隨著黑影給石頭披上蓑衣，又一齊打理石邊苔蘚，陪著黑影抓初春肥美的鯽魚，直玩到黃昏以後。
    小鬆鼠戀戀不舍對黑影說：那我走啦，也不用你送。明天我還來。他摸了摸發燙的臉頰子，又說：明天我還陪你，你還給我東西吃。
    黑影笑著與他招手，目送著他蹦蹦跳跳消失在枝繁葉茂中。
    小鬆鼠回到樹上時，正好見到正拉扯著一小布袋爬樹的灰鬆鼠。小鬆鼠朝他招了招手，問：你這袋子裏，裝的可是吃的？
    灰鬆鼠哼哼唧唧隻管搬袋子，連頭也沒轉，隻說：這你可嫉妒不來。你過來替我幫把手，沒準我能給你漏些出來。
    小鬆鼠一聽眼睛都亮了，他蹦著過去幫忙，嘴上卻說：我有什麼可嫉妒的，我天天有的是吃的。不過，你這裏頭都是些什麼？
    灰鬆鼠說：這一整天我都在搬這勞什子，哪裏得空往裏頭看。反正少不得你的。
    小鬆鼠問：又是山腳下拿過來的？搬了好遠啊。
    灰鬆鼠哼一聲沒回話，等到了自己的樹洞裏就把小鬆鼠往裏招待，說：我打開看看，你隻管挑喜歡的。不過不能超過兩樣。
    小鬆鼠心說小氣，這麼一個布袋幾乎有他高，裏麵肯定各種各樣好吃的，竟隻願給他兩樣。不過，至少不用拿東西交換。他這樣一想，馬上高興起來，圍著布袋子隻等灰鬆鼠往外拿吃的出來。
    灰鬆鼠這一倒，著實倒出來不少好東西：去核的幹桂圓、杏仁兒、花生，還有各式的蜜餞，桃杏李棗，樣樣齊全。細看裏麵還夾雜著一些耐放的小糕點。
    小鬆鼠鼓著臉，羨慕得不得了，挑了好久才選了兩樣實在少見的果脯。臨走前灰鬆鼠還給他塞了小塊兒糕點，臉上竟還挑剔得要命，說：這些都放不久，你盡管拿去好了。
    可把小鬆鼠氣得牙癢癢的。
    第二天小鬆鼠出門時，灰鬆鼠似乎在他的樹洞前站了好會兒，一直維持著仰天的姿勢，等得小鬆鼠出來，便瞥他一眼，慢悠悠說：山下似乎發生了一場不輕的地動，你乖乖跟在黑個頭身邊兒吧。
    小鬆鼠莫名其妙，隻說：山下怎麼樣可與我無關。要小心的可是你自己，總是往山下拿東西吃。
    灰鬆鼠嗬嗬笑了：可不是嘛。
    小鬆鼠到了溪邊和黑影呆了一整天，突然間想起灰鬆鼠的話，便和黑影說起這事來。黑影應了一聲，去看懷裏的小鬆鼠說：灰鬆鼠消息倒是靈通。
    小鬆鼠忿忿道：大抵因為他總是從山下偷東西回來吃。
    黑影笑道：他這可不是偷的。
    小鬆鼠問：你怎麼知道？不過他的東西總是罕見得不得了，也好吃得不得了。
    黑影幽幽一歎：我可給不得你這些。
    他本想叫小鬆鼠拿別的與灰鬆鼠換，哪知小鬆鼠以為他不高興，忙著說：我本就是說說……你喜歡你給我吃的，別的我都不是特別稀罕的。
    黑影一愣，竟不好意思別過頭去。
    小鬆鼠以為他還在生氣，又說：你別生我的氣……你沒有這些我還是喜歡你的。
    黑影害臊地伸手去摸小鬆鼠的頭，說：我知道……我沒有生氣。
    小鬆鼠不自覺也害起羞來，訥訥說：喔喔，喔。
    黑影慌忙換了話柄，說：這場地動隻怕隻是個開端，要緊的還在後頭。
    小鬆鼠因這話忘了羞意，說：這麼可怕？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
    黑影說：興許多年的禍結堆壘起來，天地承受不來，終於雷霆震怒罷。
    小鬆鼠偏著頭：那山裏會出事嗎？
    黑影說：我也實在不知。你……別離我太遠。
    小鬆鼠眨巴著眼：你這是……邀我和你一起住嗎？
    黑影笑了：你怎麼能和我同住？我以地為席以天為被，你是萬萬學不得我的。我隻叫你別到處蹦躂。
    小鬆鼠怒了：我哪裏是這樣子的！
    黑影出手順毛說：嗯，你確實不是。替我告訴你的朋友吧。
    小鬆鼠在他身上滾了一圈，才不情不願說：嗯。
    這一年春末的雨水特別多。小鬆鼠每天都得戴著草帽子往溪邊趕。溪水漲得快，可把黑影愁著不行。他怕此起彼伏的苔蘚和菌類，也怕濕氣透進石頭裏。小鬆鼠能做的就是讓自己乖一些，盡量不會煩到黑影，偶爾也會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正是小鬆鼠乖得不行的時候，灰鬆鼠下山則下得越發頻繁。有一次小鬆鼠壓著山莓的葉子正要跑去溪邊，便見到灰鬆鼠往樹下跑。小鬆鼠趕緊追過去，問他：你這是要去哪裏？
    灰鬆鼠腳步沒停，回道：廢話。
    小鬆鼠忙道：黑影說山下很危險，有地動。
    灰鬆鼠邊跑邊沒好氣說：如果黑影在山下，你在山上，你會去見他嗎？
    小鬆鼠抿了抿嘴巴，最後沒說話，由著灰鬆鼠跑了。後來他趴在黑影的肩頭，抬頭去看明明是早上卻黑沉沉的天色，悶悶地問：天象什麼時候才轉好呀？
    黑影總是不一會兒就扶小鬆鼠一把，生怕他會被風雨吹打下來。他說：隻怕暫時好不了。
    小鬆鼠哎了好幾聲，突然又說：灰鬆鼠總是往山下去，他不會有事吧？
    黑影說：那你就不要讓他下去。
    小鬆鼠說：可他要去找人。
    黑影替他壓住頭上差點要吹飛的山莓葉，說：那就把他那人帶回來。
    小鬆鼠迷迷糊糊“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