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任是無情徒動人 第九回:天地一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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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正猜忌著,突然聽門外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柳天問接禮。聲音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眾人卻聽得清清楚楚,皆顧不得看畫,齊走出大廳。朱雲雀將畫放在桌子上,跟隨眾人走了出去,突然嘲風在他的身後低低的說道:公子,他來了!
朱雲雀不由得睜大了瞳孔,往外望去。
花廳外是個練武場,鋪著平整的青石板,空蕩蕩的卻沒有任何兵器。隻見一個小孩站在了中央,蒼白透明的小臉,仿佛可以看到臉上的血絲,頭發紮了兩個娃娃鬢,黑得墨跡染似的,穿著一件小白褂子,整個人仿佛是水墨畫出來的,風一吹就要吹化了。他的身後卻整整齊齊的排著九口黑漆棺材,板蓋上描著金絲蝙蝠,散發出一陣嗆鼻的油漆味,一群猴子上竄下跳。
朱雲雀睜大眼睛望著那個小孩,眼睛裏擠滿了血絲,卻依然不動。
柳一笑勃然大怒,上前喝道:你是誰家小孩,我紫霞山莊得罪誰了,為何在我莊大喜之日,帶這麼些棺材來觸黴頭?
白衣小鬼微微的抬起頭望著他,矮小的身子卻站得筆直,仿佛一杆標槍,微風吹著他的白衣服索索作響,一對空冷的大眼睛似乎從柳一笑的身子穿過去,望到他的身後去,他道:這是禮,你收下。
柳一笑強忍怒火,冷笑道:是禮,總該有個送的人吧。
白衣小鬼道:我家姑娘?
柳一笑道:你家姑娘是誰。
白衣小鬼陡然睜大了眼,仿佛被激怒了,圓滾滾的大眼珠子頓時溢滿血絲,一陣風似的飛起,鬼魅一樣當空一掌轟向柳一笑,他的速度之快。柳一笑伸掌相擋,一股寒冷的刺痛穿過他的肢體,傳到內髒。他還站在原地,卻覺得胸口一陣的劇痛,人便往後連退兩步,一陣暈眩,一口鮮血從口中噴了出去。
眾人都看傻了,而那小孩卻已經跳回棺麵上,揚眉冷冷的道:“這回你總該知道我家姑娘是誰了吧,快讓柳天問出來見我!”他稚氣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刺耳。就在話落,一串銀光閃爍的劍花從空飛落,挑向了他。
白衣小鬼目光一側,微露驚詫,竟徒手去接。
吭’的一聲,劍落在他的手心,竟沒有將他的手砍下來,卻聽得一陣清脆悅耳如歌如泣的劍聲,小鬼的手中竟閃爍著白色的冰花。
一條灰白色的人影漂浮到眾人麵前,還未看清他的麵目,已經和小孩交手得難舍難分。
我自一劍向天問,天地靜朔唯絮飄。天下此劍除柳天問者,還能有誰?
眾人隻聽聞天下第一劍劍法出神,今日一見,何止出神二字可慨括。
柳天問的劍橫掃而過,天地寰宇靜氣漠漠,此劍法早已得天下靈氣所動,一草一木皆有情,一風一雨皆是利器。小鬼與天下為敵者,如何會是天地萬物的對手呢。他眾然使了一手的鬼功夫,也難敵柳天問的冷劍。他被劍氣逼得節節後退,最後得了個空蕩,立在一口棺材上,微微冷笑道:天下第一劍果然名不虛傳,我家姑娘讓我替她問一聲好,幾天之後,她來收你們的屍!他話落,人已遠去。
眾人回味小鬼的話,他為什麼不說‘你’,而是‘你們’呢?這‘你們’二字到底包含著誰,楚淮南突然顫聲道:是她,一定是她回來了!
她是誰?有人問。
“諸葛紅顏!”楚淮南一字一句咬牙的道。
眾人當下炸開了鍋,相傳當年諸葛紅顏身邊確實有一個小弟子相隨,難道他口中的姑娘真的是她?十八年了,十八年前她害慘了眾人,十八年後她還不肯放過他們,當年參加過相親大會的人望著花廳外整整齊齊的九口棺材,一下子全懵了。
柳天問仙步飄逸的走到眾人麵前,托劍雙手一拱,道:大家不必驚嚇了,諸葛紅顏十七年前就死了,根本不能複活。感謝眾位英雄前來參加小兒的婚禮,今日一事,是柳某照顧不周。今夜,還請不醉不歸!柳某稍感風寒,但今夜也一定陪眾位喝上幾杯,敘敘交情,待我去換身衣裳便來,眾位先請。他話落,便先離開了。
柳一笑撐住身子,好在傷得不深,又不肯給主人丟臉,忍著痛忙對眾人道:快快請。剛話落,便聽客廳中柳狀元哎呀哎呀的亂叫聲。柳一笑撐著胸膛,先奪步進花廳一看,柳狀元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的哭。他忙走上前扶起他,道:公子,你怎麼了?
柳狀元捂著熱烘烘的臉,道:有鬼打我,搶我東西。
眾人四處一望,青城派與華山派的贈劍都在,唯獨朱雲雀送的那副畫卷不翼而飛了。
朱雲雀心中微驚,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極速洗過,大殿就這一些人,在有人來,這麼多高手不會沒看到,想必畫卷就是這些人中誰拿走的。
眾人當然心知肚明,也都這麼想,卻沒有人點破。朱雲雀微微一笑道:柳管家不必多慮了,不過是一幅畫。若柳公子喜歡,我在讓人送一幅來便是了。
柳一笑連忙道謝不已,隻道不必在麻煩大都統了。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熱鬧的炮竹聲,遠遠的便聽人喊著:新娘嫁到。
眾人陡然來了精神興趣頭,柳一笑連忙吩咐仆人七手八腳把九副棺材抬開,放後院去。花廳通著大門鋪上一條紅地毯清洗晦氣。他推著柳狀元喜道:公子,快快,隨我去接新娘子。
柳狀元抱著大門口的柱子死活不肯去,柳一笑道:公子,怎麼了?
柳狀元嘟起嘴巴道:我不去,我不去,娶媳婦不好玩。
柳一笑忙捂住他的嘴,低聲道:公子,娶媳婦是天底下最好玩的事情了。你不去的話要後悔的。
柳狀元歪著腦袋天真浪漫的道:好玩,為什麼伯伯你不娶。
柳一笑頓時無言以對,朱雲雀勾起嘴角,壞笑道:柳公子,你這新娘子跟別人的可不一樣,是全天下最好玩的。你若不娶,我去替你去娶怎麼樣?
朱雲雀一話當真管用,柳狀元跳了起來,當下狠狠瞪了他一眼,仇人似的嘟嚷道:我不要,新娘子是我的,我要去接新娘子了。話落,撒開腿狂奔了出去。
眾人看著都搖了搖頭。
夜色已近,幾個紅衣仆人拿著火種,將花廳上的蠟燭一一點上了。廳內頓時燈火通明,暖暖的,倒真有了三分喜氣,眾人暫且將剛才不愉快的事情放在一邊,且坐在大堂內等待看新娘子的笑話。
吉時已到,柳狀元大馬猴似的蹦蹦跳跳走了進來,手中拉著一條紅色的綢緞,中心打了一朵永結同心結,另一頭牽著新娘子走進喜堂。新娘子一身鑲金的紅色繡花襖,縷金挑線大紅紗裙,脖子上戴著一條夜明珠項鏈,蓋著的繡著龍鳳的紅蓋頭,珠光寶氣,氣度不凡。修長齊整的手指,水蔥似的,仿佛一掐都能掐出水來。到底看不出長什麼樣子,而這身段確實婀娜聘婷,猶如春風下的一株柳。
眾人心中不免有些惋惜,柳家傻兒子居然福氣不小,還能娶上這麼標致的媳婦,真不知這紅蓋頭下到底藏著怎麼一張臉,就衝明天的一碗早茶能目睹真容,眾人今夜是斷不肯輕易下山去。
紅燭燒了一半,高堂還沒來,新人在高堂下站了許久,磐石似的紋絲不動。新郎站在一邊,身上仿佛有幾百隻虱子的,站立難安。他時不時低下頭,企圖從紅蓋頭底下看新娘子的模樣。
眾人心裏頭偷著樂,簡直也想學一次流氓,彎下頭去一起看看。
突然,新娘子冷不防的伸出手擰起了他的耳朵,往上一提。
柳狀元殺豬似的嚎叫一聲,雙手捂著耳朵逃竄的要躲開,道:好姐姐,快放手,疼,疼!
眾人都傻了眼,第一次看到新娘子在還未拜高堂之下,已經開始動手打新郎,這是娶老婆還是娶老娘呢。連柳一笑都愣住了。
新娘子慢慢鬆開了手,懶懶的道:“柳管家,這柳先生到底什麼時候來啊,吉時都快過去了,這堂還拜不拜,快去請請吧。過了吉時,可就不吉利了。”她一開口說話,便把中國上下四千年傳統統統都給打破了。
東方千文聽著這個聲音,覺得如此耳熟,腦袋猶如幾千隻蜜蜂同時在飛,嗡嗡作響。他強忍鎮定,心中暗想:不能夠是她,一定不是的,不過是聲音像些而已。
柳一笑雖然傻了眼,卻不敢違逆,結巴道:還,還請少夫人稍等片刻,我立刻派人去請。
話落,兩邊看燭火的小廝趕忙下去了,新娘子又道:柳管家,想必這公公是想在我這兒媳婦麵前顯擺點架子。我這一站一個時辰,腰酸背痛的,不如你給我找張椅子來坐坐,我等等,如何?
柳一笑頓時臉色鐵青,結巴道:這,這,古今之下,哪裏有這個理啊!少夫人還是在等等吧。
柳狀元捂著疼痛的耳朵,氣鼓鼓的抬起頭看新娘子,突然抓起手中的紅綢緞在她身邊狂轉起來,一會,便將她捆得結結實實的。他蹲下身子將她扛在肩上,往門外奔出去,嘻嘻哈哈的大叫:新娘子好看,我給爹爹看看新娘子。
眾人都傻了眼了,參加了不少婚禮,第一次看到這麼胡鬧的,都說柳狀元是傻子,不想竟傻成這樣了。
紅蓋頭已悄然飄落,露出一張花容失色的臉。
東方千文與司空藍同時站了起來,失聲道:司馬姑娘!
朱雲雀一點都不驚奇,隻是微微冷笑。
但凡認識司馬金陵的人這會都傻了眼,不認識司馬金陵的也知道江湖之中有一個專門和貴公子們傳緋聞的女子,叫司馬金陵,沒想到這就是司馬金陵?東方千文腦中的蜜蜂又回來了,亂成一團,隻有一個念頭不停的給自己洗腦:柳家娶的新媳婦是司馬金陵???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柳狀元扛著司馬金陵往門外走,剛好撞上了急匆匆從大門進來的小廝,二人一同摔倒在地,司馬金陵被甩出去,腦袋卻撞上粗壯的檀木柱子,頓時頭暈目眩,滿眼金星,站都站不起來。
柳狀元磕倒在地,磕疼了下巴,‘哇’大哭起來。
喜堂之上亂成一鍋粥。
柳一笑‘哎呀’叫了一聲,忙上前扶起柳狀元,心疼不已道:公子,你沒事吧。你也太胡鬧了,太胡鬧了,我讓老爺打你。
提起老爺,小廝‘哇’哭了起來,道:柳管家,老爺,沒了。
柳一笑瞪大眼喝道:什麼沒了,胡說八道什麼,讓你請個老爺也去了半日。究竟怎麼回事?
那小廝嚇得止住哭,哽咽道:老爺被一塊大冰塊冰凍住了,凍死了。
眾人全部驚站了起來,崔浩鬆忙上前一步道:這位小哥說的可是真,柳先生當真是被一塊冰塊凍住了?
小廝抹淚道:千真萬確。
崔浩鬆追問:不知柳先生住哪個房間。
“後院。”
眾人麵麵驚恐,皆顧不得喜事,快步趕往後院。東方千文走了出去,複又回來,卻看見朱雲雀居然還在,他一咬牙,還是扭頭走了。
朱雲雀走到司馬金陵麵前,低下頭望著她,嘖嘖道:精彩,真是精彩啊。不知你什麼時候麻雀變鳳凰,做起紫霞山莊的少夫人了,前麵我多有得罪,柳夫人擔當。
司馬金陵扭著身子,靠著柱子蟲子似的挪站起來,衝他一笑道:多謝朱大公子的祝賀,別管是真心的還是實假意的,至少公子心裏惦記著我的安危。
嘲風幫她解開繩索,朱雲雀冷哼了一聲,將司馬金陵的袋子丟給她,道:少廢話,昨夜發生什麼,本都統統統不想過問,隻想告訴你一聲,別忘了,你答應本都統的事。話落,人欲走。
司馬金陵看了一下包裹,突然叫住他道:等一下,我的畫卷呢?
“美人圖?不是好好在裏麵。”朱雲雀問。司馬金陵道:百花圖呢?
朱雲雀一想,道:我當是個什麼稀罕物,已經送給柳家做賀禮了,你還是找柳家的傻子要吧。他說完,帶著嘲風也往後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