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敘說  第一回:前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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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漠黃沙漫漫,籠罩著一股塵世之煙,一隻小小的粗皮綠蜥蜴鼓著慵懶的大眼睛趁時間不備,從一塊幹枯的紅柳樹樁邊迅速溜過去,在山巒的那頭消失得無影無蹤。一片殘根斷痕的紅柳樹死寂的躺在沙堆上,淩亂之中,它們想不起千年前風華正茂的自己,更不能想象之後還有五百年不朽的風吹日曬。
    這種地方沒人肯來,古絲綢之路斷在這裏。一切文化被攔在嘉峪關沉重的牆門之外。關外沙塵死寂,關內牧馬放羊,兩者老死不相往來。
    大漠西北邊垂有個千柳鎮,因紅柳樹多而得名,雪山環繞,地域奇特,氣候怪人。不知道何時,江湖中起了這麼一個傳說,千柳鎮中住著一位女子,姓諸葛,名紅顏,不但生得傾國絕色,還擁有一身奇特的醫術,稱得古今無雙,天下第一。
    這個傳說蝗蟲似的席卷了整個中原。
    一年前,江南神醫齊玉子不信其邪,不顧自身八十歲高齡,一氣之下千裏迢迢趕到大漠,要與她一決高下。回到江南的第二日便一病不起,齊宅上下雖然齊力封鎖了消息,但還是有瘋言瘋語傳出來。
    -------蒼樹掩藏的深宅中,楠木雕花鑲玉的古床上,齊玉子躺在床上,披頭散發,挫胸頓足直呼蒼天不公,話未落便氣絕身亡。細打聽,原來齊玉子親見了諸葛紅顏的醫術,並得知她研製了一種曠古神丹,此藥丹不但能解百毒,起死回生,若常人者服下可延年益壽一二百年,簡直是古今各方人士想要追尋的長生不死藥。她將此藥術畫在一卷畫卷上,並霸氣的命名為‘長生卷’。
    他一生追求醫術無止境,一心想要追尋精神境界的長生不死,卻不曾想夢想碰撞上了現實,砸個粉碎,一個區區十八歲女子已經高高淩駕於他之上,怎叫他能不想死!
    這一切聽起來像不正當的江湖傳言,有人當了笑談,有人卻深信不疑。於是慕名前往千柳鎮求醫的人更加不計其數。千柳鎮因諸葛紅顏一人,像一灘死水,陡然盈動起來。有了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漸漸的人模人樣起來。鎮子人口劇增,各行各業逐漸興盛,短短一年時間這裏儼然成了一個重鎮,旅遊景點似的。
    歡愉歸歡愉,但真正能夠見過諸葛紅顏的人卻了了無幾,甚至不知道她住在哪裏?她依然像個傳說,人們觸碰到了她飄袂的衣角,她回眸一笑,麵帶白紗,麵目模糊。
    江湖大概是太多年沒趣事發生了,陡然,一窩子少年英豪春心騷動,當她是最理想的伴侶,都想一覽方澤。於是這年間,不知多少少年英雄前仆後繼,馬不停蹄的趕往千柳鎮。數量之多險些踏平千柳鎮,不知者驚奇的以為古絲綢之路又被人們想起了。
    傳言諸葛紅顏聽之微微一笑,提筆酥墨揮灑,大方之極的下了八張帖子。有請武林之中傑出的少年英豪前往千柳鎮群狼窟參加‘相親大會’。其中便有青城掌門林寄廣,峨眉少掌門黎少東,華山掌門司空月,靜水山莊二公子秦秋水,七星宮三少爺東方九天,秦淮山莊公子楚淮南等六人,連武當山大弟子崔浩鬆,少林空影小和尚也得了帖子,言其八人之中打算選一為夫。
    自此,有人歡喜,有人憂。
    當然,刑天門此行大漠與此事無半文錢關係,天底之下,中原之間,哪個門派不對‘刑天門’畢恭畢敬,禮讓三分。這竟和刑天門是皇帝手下唯一授權門派也無半文錢關係。
    刑天門大都統長孫習風十八歲之時,支劍就連勝青城林繼廣,武當崔浩鬆,華山掌門司空月,可謂劍挑天下無敵手。多年之間獨不見其與天山有過比劍,以為天山山高水遠,他懶得去。細打聽,原來他曾是天山太叔寂的首座大弟子,正當太叔寂無比欣慰,欲將天山掌門之位傳給他之時,他卻拒絕了,轉日下了山,隔幾個月便做了刑天門大都統。
    太叔寂氣得差點背過去了,稱其為‘逆徒’,又奈他不得。
    長孫習風生得麵如冠玉,玉樹臨風,卻出淤泥而不染。京城繁華空虛,煙花柳巷他從不踏步沾染,就連騎一頭毛驢從某個角落走過,被人看見了,都留下這麼一首詩歌:
    月似嬋娟雲似錦,窗外美人對月吟。
    人間佳境無限好,不如刑天一襲風。
    神話一樣的人,但即使這麼優秀的人,諸葛紅顏還是沒給他下帖子,天下人都為之可惜。還好長孫習風臉上並沒有不高興,似乎不知道什麼叫高興。他是沒有出家的和尚,日日夜夜為沒有人氣的皇城守著一口鍾。
    右護衛白孝廉跟在其身後是最鬱悶的,比公孫曉峰和南門一劍都鬱悶。他簡直不知道七月如火的時節為什麼不在京城小樓中享受美人美酒,卻要頂著火爐日夜兼程的在此鳥不拉屎的荒漠。倘若隻是為了看諸葛紅顏一眼,那去得未免也太早,會親大會還有一個月才開始。何況同行四人中並無一人接到請帖,不請自去,最是臉麵無光,江湖大忌。
    他前麵的駱駝慢悠悠的走著,身後拖著一輛沒有頂的轎子,轎子是鋼筋鐵片定製的,裏麵塞著一口四方方密封的黑棺材,棺材四周用粗麻繩死死的捆在轎子上,防止脫落,隱約的聽得裏麵一陣冰水搖晃的聲音,他心想:難道皇帝看上諸葛紅顏了,這是給她下的聘禮?什麼聘禮非要泡在冰水之中,這諸葛紅顏莫非也學前唐貴妃,‘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白孝廉這麼一想,心理更加鬧,何事他堂堂一個邢天門右護衛竟不知道。刑天門不興多說話,不該問的,他也犯不著頂著掉腦袋的危險問,畢竟長孫習風單劍剔他的腦袋還是綽綽有餘的。
    月夜要這樣趕路實在是少,非要這樣月夜危險趕路的理由更是少,刑天門大都統帶著兩個左右護衛外加一個副都統四人一起月夜趕路的理由更是少之又少。
    白孝廉肚子餓得一口空麻袋要倒出來,鋼鐵意誌一樣的人並不代表就是鋼鐵的人,可不吃不喝。他心想,大抵長孫習風,南門一劍,公孫曉峰這三人的好身材就是這麼抗餓保持下來的。他伸個懶腰抬頭一看,倒吃了一驚。一輪紅月碩大無比,仿佛頂在鼻尖,沉甸甸的要掉下來,一陣荼蘼的紅氣從它身邊暈開,像魔王在天際睜開了他的獨眼,猙獰的望著大地。
    七月十七。
    他不由打了個冷顫,裹緊披在身上的米色羊皮短襖。
    突然,長孫習風在前停了下了馬,南門一劍隨之住馬,側臉肅耳一聽,道:“有琴聲。”他孩氣奶氣的聲音,人也像個孩子似的,精瘦的身子裹在米色的羊皮披風中,腰間係著牛皮皮帶,別著劍,裏麵隱約一身精裝黑衣。一張小臉拔尖的細,留海披散下蓋著一雙寒星眸子,銳氣得仿佛能擦出火花來,與他孩子似的臉十分不協調。
    古琴有種空洞的悲涼之氣,比簫聲來得蕭索,沉鬱,主人就算心情再好,彈出來的琴聲也是空洞洞的,縱然是高山流水也像要把人的靈魂吸進去。所以古調雖自愛,今人不多彈。偏是在這荒漠之中聽到這琴聲,簡直是從九泉之下傳上來的,直直撞擊人的內心,令人毛骨悚然。四周一片黃沙,夜色黃的像藥酒,把整個大漠泡在裏麵。白天黑夜的溫差也讓人受不了。風吹起一麵黃沙撲麵而來,又刺又痛。
    他們是久經戰場的人,此時隻是麵無表情。
    半響之久,白孝廉裂開幹裂的唇,勉強一笑道:我聽著像是風聲吧,別是大家敏感了,鳥不拉屎的荒漠哪裏來的琴聲,要有人彈琴也是神經病。他說著,臉漲紅了,不知是太激動還是月光太紅的緣故,活像是一麵燒糊了的水壺鍋底,刺蝟一樣的頭發一根一根豎起來,被風吹成了一片倒,與一臉的絡腮胡渣上下呼應著。
    南門目光一橫,道:近了。
    白孝廉豎起耳,嘀咕道:怎麼就近了呢。
    “剛才是回音,真音就在附近。”南門沉沉的道。
    “這人哪來的這麼好心情,大半夜在荒漠上彈琴,莫不是有病。”白孝廉嘿嘿說完,一手心的汗,也許是天熱,但夜晚天又太冷。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公孫曉峰眯起狐狸精明的細眼,嘿嘿冷笑,一臉的皺紋貼著往上提,更顯得一雙眼睛妖魅似的,風吹起他的衣角,空蕩蕩漏著風。兩根竹子似的手從衣袖中伸出來捏著韁繩,薑黃色的竹節,活像一張皮貼著一副骷髏,人精瘦得有些過分。他們都默默無私的襯著長孫習風的美。
    厲風從中把一場沙塵從中破開,眾人掩麵揮塵。
    南門眯著眼,望著前方道:有光。
    白孝廉呸呸的吐一口的沙子,疑心是客棧,喜得抬頭一看。
    前方路中央挑著一根發黑的長竹竿,掛著一串燈籠,紅豔豔的照出一地的紅光,有種奇異的感覺。燈下四隻毛臉猴穿著紅衣對襟褂子,露著光溜溜的毛腿,抬著一頂陳舊的抬轎站著。抬轎烘漆已經掉得很斑駁,露出裏麵的楠木。楠木這種木材珍貴無比,很少人舍得把它做成轎子這麼奢華。但這轎子卻一點都不奢華,仿佛是從誰家祠堂偷來的,斑駁掉漆,月下沉甸甸的發黑。抬轎上赫然坐著一個女人,她穿著紅色的輕煙素衣,蟬翼紅紗裙,披著一件紅色的散煙長衫,一頭飄逸的長發傾瀉而下,在風中飛舞,頭頂上的珠花在燈光下璀璨迷離,她整個人飄渺得仿佛要被風吹散。
    白孝廉怔了一怔,定睛看她的臉,渾身血液都要凝固了。她那張蒼白的得像紙一樣的臉,連紅色的燈光都度不上色,彪悍修長的大眼睛仿佛浸泡在水中的藍色水晶,有水晶的冷光,也有水的蕩漾。白得看不到鼻子,嘴巴反倒大得從中直裂到耳根子上去。這樣的一張臉,隻怕地獄來的女鬼都比她好看些。她卻盤腿悠然的坐在轎子上,她一手托著魚竿,一手放在扶手上,長長的銀線已經放出去了,竟然真的是在沙漠中釣魚。
    抬轎旁邊沙堆中一個小孩盤腿而坐,七八歲光景,穿著一身月白素衣,係著銀白色的腰帶,火紅的燈光在他臉上居然也沒有半點色彩,整個薄薄的人,是那種人死後燒的紙人。空靈的大眼睛,渺茫的視線漠視著前方,仿佛腦子空空的,什麼都沒在想。腿上擱著一張漆得發紅的古琴,幽幽空洞的琴聲正從他的指尖流出來,流暢而悚然。
    抬轎身後直立著一排黑漆棺材,黑壓壓的一片,左邊四口,右邊五口,讓開的路剛好是四人馬道寬,棺材每側齊刷刷站著四隻猴子,比普通的大上很多,一樣是紅衣褂子,列兵似的一動不動。仔細一看,九口棺材全關著,唯獨右邊最靠近道路的那口,棺蓋打開了。裏麵黑洞洞的,仿佛所有的陰風都是從裏麵冒出來的。其他棺材裏麵到底有什麼東西,不得知。但自古棺材除了裝死人外,很少有別的用途。
    這樣的夜,有個女鬼帶著九口棺材在荒漠釣魚,偏偏又是通往千柳鎮的唯一途徑,簡直讓人不知所措,疑心是看到了幻境。
    長孫習風俊秀的雙目微微一冷,雙腳一夾馬肚子,白馬便往前走,他什麼都不說,便要帶他們穿過那個棺材群?
    白孝廉千不肯萬不肯去,但江湖中嚇人的比殺人的多,隻好硬頭皮跟在後,天塌下來有他們三個高個的頂著,不怕。
    公孫曉峰與南門一劍放慢馬,緊緊的夾著黑色馬車走。四人一棺徐徐往前走去,熬著走到女子抬轎旁邊,眼見安然無恙的過去了。
    “站住。”她突然開口,聲音慵懶之中夾著一股冰涼之意,直鑽人的頭皮。
    四人隻好止步,長孫習風漠然的昂起頭,冷冷的斜視著她,道:姑娘有何指教?
    紅衣女子道:沒看到我在釣魚麼?
    長孫習風道:看到了,如何!
    紅衣女子道:你們吵了我的魚,魚都跑了。
    長孫習風頓了一頓,顯然對她的荒謬理由找不到反駁的詞語,隻好道:姑娘想怎麼辦。
    紅衣女子道;賠我。
    長孫習風冷笑道:怎麼賠。
    紅衣女子釣魚竿甩手一落,鉤子便落在白孝廉前麵的駱駝車,她笑吟吟的道:活人走,死人留下。
    長孫習風雙目暗了下來,肅聲道:朗朗乾坤,走的都是活人,哪裏來的死人。
    紅衣女子繼而笑道:那麼,都留下。她語氣峰回路轉,頓時充滿冷傲的殺意,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南門一劍目光頓冷,飄身掠起,手握劍柄,劍光出鞘當空一掃,劍氣筆直的落向紅衣女子的脖子。一招‘天水相接’,寒光一閃,他要把她的腦袋像切蘿卜一樣無禮的切下來。
    ‘吭’的一利響,雙劍交錯在一起,猶如虎嘯龍吟,餘音繞梁,不絕於耳。南門覺得自己有些手麻,練了二十年的劍,第一次覺得這柄寶貝似的劍在手中這麼不聽話,仿佛畏懼什麼,逃開了。他被一股迎麵撲來的劍氣嗆了出去,飛躍月空,當空之下,他的身軀猶如一陣風又掉回馬上,抬頭一看。
    紅衣女子悠然拿著竹竿不動,而那個白衣小鬼卻不見了。他哪裏去了,難道剛才出劍的人是他?他是人是鬼,就算是長孫習風,也不能夠出劍就讓他震得手麻,他目光極速的追尋他的影子。
    白孝廉與公孫曉峰同時護著黑棺木往後退了兩步,南門感覺頭頂一片陰風,殺氣重重泰山壓頂而來,抬頭一看,那個白衣小鬼竟飄立在竹竿上,雙臂張開,右手握著一柄比他人還高的長劍,直直的劃出去。一隻腳邁了出來,像隔空踩著一朵蓮花走下來,低著頭冷視著他。
    南門無所畏懼,飛身而起,迎上他的劍光。手中的劍變化出奇特的招式,揮劍挑向白衣小鬼。白衣小鬼麵無表情,他的劍在他的手中看起來比他這個人還高,漆黑的劍,劍身之上嵌著一排奇特的花紋,像是紅色的彼岸之花,紅光之下越發的詭異。他的劍法在南門的眼中像抓不住的魚,看似沒有招式,但他抓不住他。
    劍光錯影在詭異夜空之中足足響了一刻鍾之久,顯得更加的詭異。南門自負天下除了長孫習風,難逢對手,白衣小鬼一劍將他逼退回馬背上。久戰必輸,南門心神一定,決定給他致命一擊,他的腳尖剛點住馬鞍,人便飛起,他揚起手中的劍,突然覺得自己的手揚不起來,空中愣了一秒鍾,側頭一看,被自己嚇住了,失聲尖叫起來。他的手不知何時竟不翼而飛,而他卻一點感覺都沒有,鮮血像爆泉,噴湧而出,濺滿沙地。他的身軀失去平衡從半空中跌落下來,滾在黃沙中,昏死過去。鮮血染紅他身後的沙漠。
    白孝廉和公孫曉峰大吃一驚,南門一劍在這四人當中年紀是最小的,孩子氣的臉上總帶著三分不耐煩,急得時候簡直叫人恨死,但從來沒有人敢說他是個懶散的人,他剛入刑天門時不過十六歲,憑一招‘我自豎劍向天笑’,打遍了刑天門中人,令皇帝刮目相看,破格提錄為副都統,一坐便是十年。他的右手永遠都摁在腰間的劍柄上,除非將他的右手砍下來,不然他發誓,這隻手死都不肯離開他的劍。他一旦出手,就像大晴天中的閃電,叫人又驚又奇又怕,但這道閃電在大漠的夜空成為了死寂。
    公孫曉峰怎麼能不震驚,他曾打趣說,他這個人啊。手在,劍在。手亡,劍斷。如今手已亡,人怎能不亡。麵前這個白衣小鬼出手雖快,卻怎能夠一劍就斷了鼎鼎大名刑天門副都統的手。而且,他還真的隻是一個小鬼,難道他真的是鬼。公孫曉峰臉上露出一個久經江湖人不該有的恐懼。
    長孫習風亦駭然,他有種一個劍客久逢對手悲痛的喜悅。這一戰無可避免,他在馬背上迎寒風挺直身軀,舉起了左手,右手有劍,劍是天山的絕世好劍-----天機,是當年公孫寂傳給他的。
    天山上共也才兩把,稱是兄弟劍,一是天機,二是地絕。
    公孫曉峰必定是去送死,他決定親自上。
    長孫習風左手緩緩的放在劍柄上,他一向喜歡出劍的時候不緩不慢,以太極之勢,以柔致剛。倘若對方不知他的底細,猛然出快劍,他的鷹眼能夠一眼看破其弱點,必然被損及內髒,當場暴斃。他斯文外表之下的殘忍,天下共知。
    白孝廉入刑天門不久,能有幸能夠親見大都統長孫習風出劍,興奮得臉都紅了,眼睛不眨一下,生怕錯過高手之間的出招。說句不為人知的話,白孝廉入‘刑天門’,完全是沾了皇親國戚的邊,表妹是朱家王妃,否則憑他這三腳貓功夫是斷斷不能進刑天門的。進刑天門也不必比武之類的,濫竽充數,薪水補貼又高,他樂得其所。
    白孝廉看著長孫習風的劍,卻不見他動,眼睛都酸了,他還是不動。他納悶了,卻見那紅衣女子像被一陣風吹著就飄了起來,落在長孫習風的馬頭上,整個人爍爍發光。她輕如鴻羽,白馬絲毫沒有感覺重量。她彎下身子伸出手,修長的五指白皙透明,血色的指尖輕輕的抬起他的下顎,長長柔軟的頭發垂下來飄著他的臉。
    四目筆直的對視之下,一切風花雪月都成了空!
    白孝廉幾乎快斷氣了,長孫習風為何還不動。
    長孫習風這麼近挨著她那張臉,瞬時麵無血色,他想抽劍砍下這張臉,卻發覺自己根本動不了了,像被使了定身術,牢牢的定在馬匹上。一路而來,他小心翼翼,剛才更是已點住自己的鼻穴,不使任何的有毒氣體吸入,為何還是中了別人的陰招了?難道這個女人真的是鬼。
    他看著她近在咫尺的鬼臉,有種噩夢的感覺,她冰冷的指尖勾著他的下巴,刺骨的感覺。那麼真實,不是夢。他的劍抽到一半無力取出,今日成了他一輩子最大的恥辱。他一代英豪竟然要死在一個女人手裏?
    紅衣女子微微笑道:你一定就是長孫習風吧,我聽過你的名字,長得真好。
    長孫習風咬牙憤聲道:妖女,你對我做了什麼?
    紅衣女子悠道:我乃佛仙首下第一大弟子,特奉佛仙之命尋找九子升天成佛。
    長孫習風詫異道:這裏哪來的什麼九子。
    紅衣女子笑道:你不是,他是啊。她話落,指尖微微一指,對著駱駝上的黑車。
    黑車之中突然傳出一陣低沉沉的聲音呢哪道:我是九子,我是九子。
    白孝廉就在馬車邊,天大的膽子也嚇了一跳,就跟半夜過墳地,被鬼拍了後背似的,他慌翻身跳下馬,跑到駝車邊一看,棺蓋‘砰‘的一聲巨響,突然向空掀開了,棺蓋落下來時正好打在他身上。
    白孝廉神龍擺尾慌閃開了,探頭往裏一看,方棺之中堆滿了冰水,裏麵浮遊著密密麻麻的冰塊。一股寒氣匍然冒了出來,冰水中居然泡著一個人小孩。小孩麵色蒼白,嘴唇無色的倒昂在棺沿上,像一具浮屍。一陣嘩然的水聲,他從棺木中赤果果的站了起來。分明奄奄一息,卻翻身從棺桶中走了下來,透明似的皮膚魚鱗似的在月光下閃閃發光。他邁開迷茫的步伐走下了棺材,跨下沙地,竟朝那口開著的棺材中走去。
    白孝廉大大驚詫,這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若是活人,連眼珠子都沒有色。若是死人,嘴巴卻喃喃的在念:我是九子,我是九子。
    長孫習風猛然大喝:白護衛,趕緊攔住他。
    白孝廉顧不得疑問,飛身上前,雙手緊緊的摟住他,卻覺得這小鬼仿佛有千斤力氣往前走去,他怎麼都拖不住。他使出千斤墜,雙腿定入沙地,竟都不能拖住他,他突然恐慌,疑心這個小孩也已經成了鬼?隨之腦中疑問鋪天蓋地而來,為什麼千裏迢迢的竟是為了送一個死人一樣的小孩去千柳鎮?這個小孩又是誰?
    紅衣女子笑了,輕輕的拍了下長孫習風的肩。
    長孫習風中邪了似的,握劍飛起。天外飛仙,劍指白孝廉。
    白孝廉跌了一跤,慌鬆開小鬼,抽刀相擋,驚喝:大都統,是我。
    大漠之夜,冰冷至寒,長孫習風的額頭卻沁滿豆大的汗,他咬牙道:妖女有妖術,控製了我的行動,快閃開。
    白孝廉腸子頓時涼三截,公孫曉峰揮劍而出,劍擋長孫習風,三人亂打成一團,場麵混亂不堪。月光之下,隻有刀光劍影,飛沙走石的痕跡,分不清是誰在打誰,都裹在銘黃色的世界當中,一團混沌,場麵詭異。
    紅衣女鬼猶如一尊佛,高高的立在馬頭上漫不經心的微笑,一切仿佛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公孫曉峰今年三十八有餘,有二十幾個年頭都在練劍,劍法了得,人也了得,習得刑天門左護衛一職,問心無愧。但也非長孫習風的對手,打了整整一個時辰,招數用盡,筋疲力盡。
    長孫習風不想死,也隻有拚盡全力,‘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此招挑出,穿入公孫曉峰的肚子,他睜大了眼睛,顫巍巍的指著他的臉,血絲順著他扭曲的嘴角一條一條往下抽,突兀血紅的眼,隻道:“你。”一言未完,人已倒地身亡。
    長孫習風抽出劍,鮮血從公孫曉峰的胸腔噴了出來,濺在他的臉,把他的眼睛也鑲紅了。他充滿血色的臉,手中的劍隨之無情的劃向白孝廉。
    白孝廉悔得腸子都青了,哪裏玩不好非要進刑天門玩,如今要把命玩沒了,眼見長孫習風的劍就要落向他的腦袋。他嚇得蹲在地上,抱著頭瑟瑟發抖,褲襠底下潮濕了。
    長孫習風見著此景,目光淒涼一轉,悲慘的厲叫一聲,陡然將劍換到左手,揮劍一砍,當眾將自己的右手砍了下來,鮮血爆泉般爆噴而出,濺滿沙塵。他慘叫一聲,劍脫落在地,人一頭紮入黃沙中,也昏死過去。
    白孝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睜大眼看著滿地鮮血,驚魂未定的大口大口喘著氣,他的腦子一片空白,眼角的餘光似乎瞧見小孩邁步走進棺木中,棺蓋旁的猴子輕輕的將棺木蓋上。
    白衣小鬼一陣煙一樣飛下旗杆,抱起琴弦,高聲喊:九子升天。
    紅衣女鬼飄身飛起,落在竹椅上。
    白孝廉癡癡的望著那群人猴浩浩蕩蕩的起棺,在大漠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他一個人,還有滿地的殘屍與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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