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中）
    ——當時你給我一個笑臉，讓我心跳一輩子
    “大都督，暗箭射傷先主公的那兩人已帶到堂下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周瑜擺擺手，仿佛是想把腦中一瞬間浮現出來的孫策揮出腦海。
    “刺殺先主公，該當何罪？”
    周瑜的聲音有些冷得刺人，側立一旁的韓當首先接話：“罪不可赦，當處斬刑。”
    呂蒙狠狠地瞪了韓當一眼，孫策去世最傷心的是周瑜，他說出此話，分明就是無法體諒大都督的心情。
    “依末將看，當處極刑。”
    堂下跪著的兩人一哆嗦。
    周瑜看向呂蒙，眼神有些迷離，也有些冷淡。
    “不可！”程普高聲阻止，“先主公剛剛去世，江東人心不穩，此刻處以極刑，更會擾亂民心啊！”
    “夠了。”
    周瑜右手輕輕叩擊桌案，看到呂蒙想要與程普爭執，他立刻阻止。如今江東需要眾人同心同德，可不能出了任何亂子。
    “按漢律，戮主者，當處以斬刑，誅九族。”一旁一直沒說話的黃蓋說了一句。
    周瑜冷冷一笑見眾人不接話，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處以斬刑，誅九族。”
    那兩人口裏喊著饒命，被拖了下去，程普還想說些什麼，周瑜揮了揮手：“程老將軍不必擔憂，先主公是人心所向，殺此二人，豈不正合民心？”也合孫權之心，他在心裏補充一句。
    孫策逝世，江東易主，不僅百姓人心惶惶需要安撫，連朝堂也並不安穩。沒人能夠猜得到新主孫權的態度，人人都自顧自保。當此之際，他周瑜做出如此命令，維護了孫策安撫民心不說，還在對朝堂老臣暗暗施壓——新主即位，殺伐果斷，作為東吳的柱石先表了態，加上“生死無悔，永固江東”的誓言，誰還敢多說二字？
    就當是為孫權籠絡人心了。
    周瑜有些苦澀地想著。
    “都散了吧。”
    周瑜無心再議，進了後院小喬端過一杯茶，輕聲問：“夫君決議如何處置了麼？”
    “誅九族。”周瑜的話裏沒什麼感情。
    “這未免有些……殘忍。”
    看著周瑜的表情，小喬後兩個字說得極為小聲。她畢竟是個女人，不似那些武將在戰場上見慣了血腥殺戮。雖然死去的人是她姐夫，但在她的心中，這樣做未免太過血腥殘忍了。
    “殘忍？”周瑜玩味地咀嚼這個詞，勾勾嘴角便出了府。他前去麵見孫權，打算請命前往鄱陽湖訓練水師；同時，柴桑的諸多事務也應該有個交代。
    眼下，曹操袁紹兩軍劍拔弩張，荊州劉表動靜不大卻也有些坐立不安，袁譚袁術勢力，也是東吳需要防範的。
    周瑜在馬車上理著思路，又想著剛剛小喬的話。殘忍？
    周瑜輕笑出聲。
    這個世道，再沒有不殘忍的事了，他想著。母親將孩子扔在草叢裏，以免雙雙餓死；父親將女兒送給別人吃，又從他人手裏換回另一個女孩子來果腹；千裏平原上，隻有白骨累累。這難道不殘忍嗎？
    那些小人，敗類！周瑜在心裏恨恨地罵著，趁著伯符出獵暗放冷箭，明知他一向以姿容自誇，便故意毀壞他的臉！難道這……不殘忍嗎？
    周瑜想著，難以抑製一陣嗆咳。
    孫策……
    眼見著馬車到了孫權住處，周瑜立刻停止了自己的思緒。
    “主公。”
    周瑜單膝跪地，孫權見了連忙上前將他扶起，還命人賜了座。
    這個男孩，也還隻有十八歲啊……周瑜不禁多看了孫權兩眼，他也長大了，早就不再是跟著他和孫策踉踉蹌蹌地跑，便跑邊喊著“公瑾哥”的小男孩了。
    “公瑾哥此來……我……”
    孫權還是習慣性地叫了那個舊時的稱呼，周瑜心裏顫了顫，躬身道：“主公應喚我大都督或公瑾，而您應該自稱‘孤’。”
    孫權一愣，首次感覺到了為人主的孤單。公瑾哥，怎麼覺得自從策哥死了後，他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呢？他不想要他做臣子，他想他一直都是他的公瑾哥。
    “公瑾……”孫權糾正了稱呼，“此來何事？”
    周瑜正色道：“如今北方曹操與袁紹爭鋒正激，劉表、袁術袁譚作壁上觀，在下請命鄱陽湖訓練水師，以應不測之危。”
    “官渡一戰，曹操、袁紹若是兩敗俱傷，至少在幾年內江東將平安無事，公瑾為何不多留些時日？”
    孫權不願讓周瑜這麼快就離開吳郡，他剛剛即位，許多事情還不能得心應手，需要這位中流砥柱多加輔助。
    周瑜輕輕一笑：“主公不聞‘曹袁十勝十敗？’郭奉孝作此陳詞，可見曹操官渡一戰勝算更大。官渡勝了袁紹，下一步曹操一定是袁術袁譚，之後便會兼並幽、冀、並、青四州，北方便隻剩下烏桓，那是，曹操的目光定會轉向南方，荊州……”
    周瑜止了話，他相信孫權能夠明白他的含義。隻見孫權握了握拳，點點頭：“都依公瑾。”
    周瑜繼續道：“眼下此時，主公應立刻趕回柴桑，以主江東大政。”
    孫權肯定道：“好，好，我……孤這就前往。那訓練水師的事，就請公瑾全權負責了。兵符在手，可先斬後奏。”
    第一次叫那個人公瑾，孫權還有些不大習慣。
    周瑜站起身來深深躬身：“謝主公。”
    “若公瑾需要點將，自當明說便可，孤定無二意。”
    周瑜輕輕一笑：“還請主公準呂蒙、韓當、程普、黃蓋、甘寧、淩統等一同前往，他們深諳水戰，有助於我軍作戰。”
    “都依公瑾。”
    東吳憑據長江天險，近年幾方勢力又征戰頻仍，暫時無人來犯。此刻正是提升戰力、休養生息的大好時機，張昭主內安撫民心、助孫權理政，他則主外訓練水師以防外賊來犯。
    伯符。
    周瑜腦中又浮現出那張英俊的臉，笑時先是輕輕挑眉，再“哈哈”兩聲，仿佛萬事都已在他心中一般；再想到那人獨獨麵對自己時或是帶著痞氣的壞笑，或是溫柔得令他不禁沉醉其中的笑……
    周瑜甩甩頭，都已經是過去了啊。再美麗的風景，也終成黑白了。
    伯符。
    周瑜默念著這個名字，你放心，你的江東，我定會給你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