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瑄點點頭，大廳的茶幾上放著今天的報紙，隨口說，"看著年齡不大。"
    芳姐手裏拿著剪好的玫瑰花，嬌豔欲滴的花瓣上還凝著水珠，聽了寧瑄的話，笑說，“表小姐不小了，今年已經十九了，舅老爺急啊，平常家的小姐就是沒結婚，身上也已經有婚約了。”
    寧瑄眼裏閃過驚喜，麵上不動聲色，“其實也不大。”
    芳姐毫無所覺，“舅老爺天天催著要表小姐訂婚，表小姐被念叨煩了，索性躲了出去。不過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表小姐出國留學三年，一年到頭也隻回國了幾次，寧少爺你是男人，不知道女孩的苦，女孩的花期就那麼幾年，舅老爺急也在情理之中。”
    “獨女的話舍得嫁出去嗎？”
    “舅老爺是想招贅，以後有了孩子也好隨周姓，可是表小姐不願意，想自由戀愛，最後舅老爺拗不過她，隻好隨了女兒的性子。”芳姐也算是看著司令和表小姐長大的，她又是自梳女，不能嫁人，把兩個孩子當做自己的孩子來疼的，兩人對她也是親近。要她來說，這兩個人站在一起最般配，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對。
    就是上天不長眼，讓少爺得了怪病。
    芳姐感歎世事無常，哪有什麼都順心如意的，知足是福。
    寧瑄看芳姐說完，就怪異的看了他一眼，眼神也說不準是怨念還是擔憂。
    “表小姐叫什麼？”寧瑄自覺魯莽，補救說，“我不太熟悉他們，想多了解一下，畢竟……”話沒說完，但是意思都明白。
    他發現和肖驍的婚事竟是他最好的擋箭牌。不然就憑他外男的身份，這樣魯莽的問一個尚未出閣姑娘的名字，在這個雖然不是封建社會的時代也是極為輕挑的。
    芳姐了然的笑笑，善解人意的回答，“表小姐姓周，名為明珠，小名玉兒。”
    周玉，錯不了就是他老婆。
    “名字真好。”寧瑄嘴角露出一個燦爛耀眼的光，一口小白牙，微微露出一小段紅舌。整張臉雖然看著麵色還有些發黃，一副青黃不接的瘦弱模樣，但是臉上的笑容卻讓整個人耀眼起來。
    芳姐呆了一瞬兒，這寧少爺日後必定是個人物。
    “表小姐前段時間郵信說回國，應該過段日子就會來了。”芳姐將插好花的花瓶放好。
    “她要來？”寧瑄因為驚喜，聲音驟然拔高，惹得芳姐看了他一眼，不解道，“你和司令的大婚，表小姐身為妹妹自然要參加。”
    寧瑄的心瞬間低落穀底，他忘了，他身上還有婚約在身。況且就算她來了，她也不會愛上一個要成為男妻的男人，不露出鄙夷的目光就算好的了，況且周家也不會同意將唯一的女兒嫁給他一個無名之輩。
    現實狠狠的打了他的臉。
    不過能看她一眼，曾經都是奢望。他奢求不多，隻希望她能平安幸福。她還活在他的世界裏，這就是上天對他的恩賜。
    “是啊，要來參加的。”
    “表小姐最煩嘮叨，一回國估計就是回周家點個卯，就會奔著這兒來。”芳姐慈愛的笑笑，想必是對此見怪不怪了。
    “看來他們兄妹感情很好。”寧瑄捏著報紙，也不知道心裏什麼滋味。
    “是啊，兩個人一起長大，表小姐一直很黏司令的，司令就她一個妹子也願意護著她。兩個人的感情比親兄妹還親呢，司令說過以後表小姐的丈夫必須帶來讓他掌掌眼，不然他不放心。”芳姐抿著唇笑著說。
    那時兩人還小，表小姐直接說那你娶我得了，也不用擔心了。司令那時才十幾歲，聽了這話著實猶豫糾結了一陣，最終還是點了頭。
    對待這個妹妹，司令真是做到了如珠如寶。
    “他們的感情真讓人羨慕。”寧瑄陷入回憶，想起曾經溫文爾雅的妻子，如今他對妻子而言隻是個陌生人，他連接近她的理由都沒有。
    寧瑄臉上露出連他都沒意識到的落寞。
    芳姐看了他一眼，沒接話。
    寧少爺是司令的未婚妻，雖說兩個人沒有感情基礎，但畢竟以後是一家人。他又是個男人，生不了孩子，司令以後身邊必定會有姨太太。
    司令有個感情好的表妹，寧少爺心裏估計不舒坦。要不是少爺的病，表小姐也不至於……
    唉，作孽啊。
    芳姐識趣的閉嘴，轉身忙活去了。
    寧瑄不知道芳姐心裏的百轉千回，他滿腦子都是關於妻子的回憶。坐在沙發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個人呆愣愣的，下人們從他身邊走來走去，腳步靜悄悄的，呆到吃早飯的時間。食不知味的吃了飯，寧瑄站起身，和芳姐說，“我想出去看看。”
    芳姐拎著手裏的雞毛撣子，聽了寧瑄的話，“您身體病著還沒好就出去，受了風就不好了。”
    寧瑄擺擺手，“無事，呆在屋子裏也是憋悶，不去出去轉轉，時間長不了。”
    芳姐聽了不再勸，但還是笑容可掬的問，“要不要派個警衛員給您，跑腿兒什麼的都方便。”
    寧瑄遲疑了一下也就同意了，他對這裏並不熟悉，有人帶著也好。
    看到了和妻子長的一模一樣的人，他就決定留下來，至少弄清楚之前，他不會離開。
    芳姐他快步走到門口，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小寶。”
    外麵立即就有人答聲，“來了。”
    不一會兒就有一個十七八歲穿著軍裝的男孩小跑進來。皮膚黑黑的，個子不高，臉上唯一出彩的地方就是那一雙眼，出奇的大，像牛眼，黑白分明。看著憨憨的，一手撓著自己的板寸問，“嬸子啥事？”
    芳姐笑罵著用雞毛撣子輕輕的抽了他一下，指著寧瑄，“一雙大眼白長了，沒看見寧少爺啊，還不叫人！”
    男孩這才注意到房間裏還有一人，正步上前，九十度一個大躬，扯著嗓子喊，“寧少爺！”
    寧瑄被他的聲音震到，腳情不自禁的後退一步。芳姐上前一巴掌拍在小寶德後腦勺，生怕寧瑄怪罪，笑著對寧瑄解釋，“這孩子腦子缺根弦，不過人性子好，實誠。”
    寧瑄點點頭，芳姐又道，“有啥事您就吩咐，這小子腦子不好使，但是聽話，讓幹什麼幹什麼。”
    小寶也知道自己一驚一乍嚇到了寧少爺，撓著頭憨憨的笑。
    一直聽說公館來了個少爺，傳的神乎其神的，不過見過的人不多，小寶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見到真人，這樣近距離。
    小寶偷瞄了王大胖嘴裏說的玄乎其神的，好比禍國殃民，妲己在世的寧少爺一眼，內心不可不謂不失望。
    寧少爺小小的，看著還沒有他大，長的也沒他們說的那麼玄乎，頂多是看著挺舒服的那種長相，倒是一副病殃殃的模樣，單薄的小身板一陣風就能吹走。
    小寶不相信就這樣的一個人能讓司令強搶回來，一定是那些人亂嚼舌頭，小寶有些義憤填膺的想。
    他就知道，司令英明神武，怎麼可能幹這種事！
    寧瑄莫名奇妙的看著叫進來的這個叫小寶的人看了自己之後臉上精彩紛呈的表情。
    “走吧。”寧瑄率先走在前頭…，小寶欸了一聲，剛要追出去，被芳姐一把拉住，懷裏塞了一個錢包。小寶掂了掂，有二十個大洋的樣子。他頭一次看見這麼多錢，他一個月的軍餉才三個大洋。
    芳姐看他的傻樣，用手狠狠的戳了下他額頭，“機靈點，寧少爺身子還沒好，要是傷到了碰到了小心你的皮。”
    “好嘞，知道了。”小寶頭點的飛快。芳姐不放心又囑托了一番，終於放人。小寶拔腿就往外邊衝，隻見寧少爺站在陽光下正神態靜若的看著路邊的花草。看見自己了，才邁腿走。
    原來一直等著自己。
    讓寧少爺等了這樣久，卻沒有發脾氣。跟著個好脾氣的主子，都是別人羨慕不來的差事。
    小寶將懷裏的錢包向裏又揣了揣，笑嘻嘻的跟上。
    “寧少爺，您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