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家的陽台上，那棵香樟樹影依稀搖曳在深秋的午後。楊遲崢已經很久都沒有像今天這樣空閑，他躺在紅木搖椅裏安安穩穩的睡著。
    他想，搖椅這種東西隻有在他很小的時候見過，那古色古香的東西是他媽媽最喜歡的。而自從媽媽去世之後，那些東西隨著她一起塵封在了過去。他不知道是誰把這把椅子重新給找了出來，但他無心過問。擁有這樣一個舒服的下午，還有什麼可煩心的呢？
    “少爺！少爺！”
    新來的女傭大喊著跑來，麥色的臉蛋因為驚恐而變得扭曲。
    楊遲崢坐起，轉過身，剛想責怪這個初來乍到不懂規矩的女傭。不想，她在幾步開外，像被什麼絆了一下，整個兒撲倒在地上。頭磕在青花瓷板上，頓時一地鮮血。青色沉澱的花紋和鮮紅浮動泡沫血灘讓楊遲崢從椅子裏跳起來。
    空氣中夾著香樟樹令人迷眩的花香，他迷糊地晃了晃腦袋，希望血腥味停留在那個暗黑色的長長走廊裏。陽台上的那一點點陽光似乎也吝嗇於施舍在貧苦人的血肉上。
    在楊遲崢看來這一刻時間過得很慢，他看見血泊中的泡泡一個接一個地緩緩爆裂，他驚訝於自己視力的同時，突然想到這個女傭那令人發毛的笑容。就在她的腦袋撞擊地麵的前一瞬間，她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那個笑容並不可怕，而是給人一種熟悉之感，甚至令人懷念。
    這一切都令人感到奇怪，但是楊遲崢發現，自己在此時竟然因為討厭從這個躺在血中的頭顱上跨過去而不想去打電話叫救護車，這令他產生了一種不好的感覺。
    最終他還是要去打那個電話，最終還是要從那個頭顱上跨過去。
    “她好像要告訴我什麼事。”他想起女仆剛才的喊叫。
    他看了一眼她腳邊的一個泛黃的白色絨狀物，用腳撥了一下。那塊癱軟的茸狀物之下，即刻流出幾段黏黏的細腸子，一股腥臭令他捂住了鼻子。那是一隻貓，女傭正是踩中了這隻貓才染得地麵一片紅，但這貓也付出了代價。
    “家裏怎麼會有貓？”他百思不得其解，母親去世後貓也從家裏消失了。
    陽光透過灰藍色的玻璃窗照在這長長的走廊之上，把陽光染成了灰色。他討厭灰藍色，在裝玻璃之前他就叮囑過傭人不能裝這種顏色的玻璃。
    “這些下人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放在眼裏？”他煩躁起來。
    “這該死的走廊怎麼這麼長、、、、、、”他突然想起這不是自己家。那舒適的午覺，使他以為自己一直在自己家裏。這裏是外祖母的家，他小時候的假期大部分時間都和媽媽來這裏，這裏有和藹的祖父母，還有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阿姨、、、、、、
    電話，他記得在走廊的盡頭有個電話。
    看到了，就是那個深紅色的電話，和小時候的一模一樣。
    到了那裏，他發現裏麵有一段留言。他按了按鈕，留言裏沒人說話，但是確實有人，他聽得到喘息聲，非常清楚。那人留言時肯定是靠話筒太近，才會發出這麼厚重的呼吸。那個呼吸仿佛就在他的耳膜上吹著。
    他慌張地按掉了按鈕，手顫抖地捂住嘴，他不知道自己這時是什麼感覺。他覺得這是一個惡作劇，一定是那個女傭，向來不安分的女傭搞出來的名堂。但是他還是不由地想起了十幾年前：
    那天的天空像今天的這樣明媚、晴朗，他坐在書房裏寫作業。當時他的媽媽在自己的房間裏織毛衣。
    作業寫到一半的時候，來電話了，是他的爸爸。電話中的爸爸十分慈愛地問了他的學習情況，和他聊了一會兒天。但是有一件事他感到十分奇怪，電話那頭的爸爸精神狀況很好，為什麼能聽到那麼清楚的喘息聲。他還問了爸爸是不是不舒服，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但是他的爸爸什麼也沒聽見。隻有他聽見了那斷斷續續的喘息聲。他一直好奇地聽著那個聲音，連爸爸跟他說了什麼都記不得了。
    晚些時候，他聽說媽媽不好了。他跑去看，他看見媽媽瞪著眼睛，半歪著腦袋，呆呆地望著門口。她坐在地板上，手裏還緊緊地攥著電話。接著他就聽見救護車的鳴叫，房間裏來了好多人，有個老婦人把他拉到別的房間，從此他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媽媽。
    醫生說他的媽媽是心髒病發作而死，長大以後他漸漸知道了電話那頭的喘息聲是怎麼回事。他的爸爸也因為聽說電話的事而非常自責，時常睡不好，折騰了幾年最終也得了心髒病。
    多年來，那個喘息聲清楚地印在他的腦海中，再次聽到這個聲音，他的心不由地劇烈地疼痛，仿佛此刻那個喘息聲是自己的身體裏發出來的。
    一陣回憶的痛苦之後，他艱難地定了定情緒，要撥打120。他把手放在那個光亮的暗紅色話筒上，他希望那些回憶就此戛然而止，但是太難了。那回憶像藤蔓束縛了他的全身，他渾身無力，甚至連個話筒也提不起來。
    這時，一隻白皙的大手輕輕地蓋住了他的手，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手有多小，那還是個孩子的手。而那隻大手的無名指上帶著一個銀色的戒指。他知道這隻戒指是誰的，他非常清楚地知道，可以說是印象深刻，終身難忘。他緩緩地抬頭，他知道那隻手的主人有雙溫柔漂亮的大眼睛，但是死之前、、、、、、他不願回憶起那令他害怕的眼睛、、、、、、
    “少爺！少爺！”
    新來的女傭大喊著跑來，麥色的臉蛋因為驚恐而變得扭曲。
    一切又回到了起點，他抬頭看了一眼他的媽媽該站的位置，但是那裏已經沒人了，那隻白皙的手握著他的感覺也變得輕飄飄的、、、、、、
    楊遲崢從書桌上驚醒，那個女仆焦急地站在他幾步開外的地方，指著門外，語言斷斷續續。
    “老爺、、、、、、老爺、、、、、、他、、、、、、”
    女仆還沒沒說完，楊遲崢已經順著她指的方向跑出去了。
    他看見他的老爹躺在地板上，電話被摔在一邊，他的手裏緊緊地握著一封信。
    

    作者閑話：

    由於原來的第二卷不能修改，就此作廢了，希望改動過的第二卷能受到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