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水箱裏的女屍 第二十三章 沒有漏網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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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又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訴櫃台,今天晚上準備酒店裏最好的飯菜,他要請酒店裏的所有人吃一頓飯,順便講一些案子的事情。櫃台小姐答應會負責通知每一位人員。
正說著,左又的電話響了。
“很好,我知道了。很有趣!老辦法!”
寥寥數語左又掛上了電話,他自言自語道:“嗯,果然是這樣。漏網之魚?一條都別想跑。”
他這樣說著,想著,再次來到廚房的休息區。裏麵隻有兩個人,主廚和一個瘦幫手。老師傅坐沙發的一頭“吧嗒吧嗒”地抽著煙,一副悠閑自得的摸樣。他的幫手個子瘦小半臥在沙發的另一頭,低頭玩著手機。兩個人似乎不語已經很長時間。那個叫大鼠的傻大個沒在,倒少了一分威脅。
“現在你們可有的時間休息了。”左又靠在門上,知道裏麵的人脾氣都不怎麼好,所以沒有貿然進去。
沒有人理他。
“你們的經理已經接受了我的審問,她自己老實回答了。”
要想使沉默的人開口說話,還真不容易。
“她告訴我,她在李欣悅死的那個晚上來過廚房和你們聊了一會兒天。她不記得是幾點走的,所以我想你們應該記得。”
“我們也不記得。”師傅說。
“你們幾點鍾下的班?”
“九點。”
“但是你們經理是過了十點才來看你們的。”
“我們住在這裏,所以下班來看我們有什麼不對嗎?”瘦個子說。
師傅舉起手,示意幫手不要插嘴。
“沒有什麼不對?你們是在這裏見的經理嗎?”
“就是這裏。”
左又抬眼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鍾,再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你們一般晚上會幹什麼?”
“沒有什麼可幹,我們睡得早,因為第二天要早起。”
“趁你們現在也沒什麼事,閑著也是閑著,我跟你們講一個故事吧。”左又沒等對方回應,便惟妙惟肖地講起那個所謂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個大戶人家,他們是園藝世家,對植物特別愛好。他們家裏呢有一個忠實的管家。那個管家雖然表麵上很嚴肅,但是心地比誰都好。他工作勤勤懇懇,盡職盡責,把這戶人家裏管理得僅僅有條,因此他深討主人歡心,主人待他像自己的家人。這個管家深知主人對自己的關照,心裏感恩戴德。
有一天,這戶人家得到了一株稀罕的盆栽,這棵植物長得分外的雅致,上麵還結著兩個美麗得出奇的小紅果。那兩顆果實隻有鴿子蛋那樣大小,長得紅豔豔,水亮亮,像兩顆璀璨的紅寶石。如獲至寶的主人對這盆植愛護有加,把它擺在書房裏,不準其他人碰,上麵結的兩個小紅果他每天都要擦上好幾遍。
過了沒多久,當管家經過主人的書房,他看見這家的小少爺,偷偷摸摸進到書房裏麵。他一時好奇就跟在後麵,他看見小少爺摘下一棵果子,一口吞到肚子裏去了。當管家想要製止他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被抓個正著的小少爺苦苦哀求管家不要告訴他的父親,他知道父親視那兩顆果子如珍寶,要是發現被他偷吃了,肯定會好好教訓他的。管家平時分外疼愛小少爺,又感念主人家的恩情,他決定自己替小少爺保守這個秘密,。
很快,這家的主人就發現盆栽上少了一顆果子,他大為吃驚。連忙召集全家人挨個詢問,一定要問出來是誰偷了那顆果子。可沒有一個人回答,主人大為惱火,他問自己頑皮的兒子,是不是摘了果子。小少爺戰戰兢兢地發抖,沒有回話,為了維護這個家庭的安寧,老管家站出來說:‘老爺,那個果子是我拿的。我今天看他從樹上掉下來,就撿起來扔掉了。是我多事了,你懲罰我好了。’
主人沒有怪罪老管家,心情也沒有之前那麼盛怒了,他說:‘既然掉下來了,扔了就扔了吧!’之後就不追究了。
老管家為自己替少爺保守秘密而高興,他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小少爺和老爺。但是這個老管家並不知道,他說的那個謊,將帶來一個嚴重的後果。
就在那天的晚上,小少爺死了,原來他吃的那個果子有劇毒。之前主人怕被人吃了,才惶恐地興師動眾地盤查。老管家雖然好心,但是他沒有搞清楚事情的狀況就說謊,替少爺隱瞞,終究釀成了大錯,害了別人。”
左又說故事是一把好手,他不用浮誇的動作,也沒有特別的語言技巧,但是能抓住聽者的注意,對方的感受,把整個故事的畫麵都很和適宜地搬到他們的眼前。讓他的聽眾,聽其所聽,想其所想,從內心入手,控製對方的感情。如果催眠師用催眠這種招數攻破人的防線,左又憑借講故事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
他的語言把一個大戶人家的種種擺在聽眾的眼前,精雕細琢的園林,溫良勤勞的家仆,歡跳淘氣的小孩、、、、、、但一切美妙和燦爛的景象被小少爺死亡掩蓋。曆曆在目的鮮明對比,令人渾身因寒冷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休息室裏的兩個人都聽得身臨其境,他們揮動著左又給他裝上的超時空的羽翼,經過時空的鏈接,精神飛到了所謂的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像享受著睡前故事的小孩一樣安靜。
故事講完,他們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老師傅的表情第一次有了明顯的變化,他嚴正的麵容多了一絲溫情,也多了一點滄桑。但徒弟的表情和師傅的存在著很大的不同,徒弟是這故事真正的享受者。雖然沒有喝彩鼓掌,但是他確實聽得興趣盎然。
老師傅不再像之前那樣悠閑地抽煙了,他的煙灰在香煙上積攢了一大截,在他一動不動的呆立下,穩穩當當地附著在香煙上。
“老師傅,你說如果當時那個老管家把那件事說出來,起碼是悄悄告訴那家的主人,那件悲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呢?”
老人怔了一下,像一個即將入睡的人突然感覺沒了支撐,發生劇烈抖動一樣。他手上的煙灰瞬間被彈掉在地上。
“這個我不知道,誰也不好說。”他顫顫巍巍地將煙送進嘴裏,狠狠地抽了兩口,眼睛不停地眨動,仿佛被煙熏得睜不開。
“如果我是他,如果真的是為了那個小孩兒好,我肯定會把事情告訴那家主人。畢竟那主人是做父親的,還能為了一個果子害自己孩子嗎?”
幫手偷瞄了一眼師傅,師傅還是不斷地抽煙,仿佛是被故事給嚇怕了。
左又心想:把準脈了。
但是師徒兩人還是一言不發。
“那個老管家也真是的,小少爺年紀小,不懂事,他年紀一大把,竟然也會那麼不明白事理。當然他也不知道結果會是那樣,當局者迷,他本是一片好心。可是生活是世事難料的。”
看老師傅的表現,左又知道,網已經撒的夠遠了,是時候收了。他直入主題,“老師傅,我知道你是個重感情的人。我的話你也聽得明白,清者自清,你是不是少了一份對自己感覺的信任呢?我其實都已經清楚,隻是來確認一下。我希望現在你是很願意與我合作的。”
“你是想知道她是什麼時間走的是嗎?”
“是的!這沒必要隱瞞,我希望是你對我存在偏見才不告訴我的,而不是出於特殊的目的。”
“她是10:34走的。”
“那她是否和死者發生過口角?”
老師傅沉默了,香煙他被夾得變了形,他的手抖得厲害,眼神慌亂地轉動,但他自己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如此大的反應。
“師傅?”幫手看到他這麼大的反應,感到擔心。
“是的!”他的聲音很小,如蚊子哼哼。
“什麼?”左又其實聽見了,隻是他認為再問一句,或許能想當有趣地看到那尊雕塑跳起來。
“是的,是的!”他果然暴跳起來,把香煙擲在地上,踏碎。他整個人抖抖索索,仿佛精神奔潰,匆匆忙忙,跺著腳轉悠,
“現在,現在我要準備午飯了,午飯,午飯!我的鍋呢?我的鍋呢!”他跌跌撞撞,衝徒弟叫嚷,差點被桌子腿絆倒。他就像一個得知了天即將塌下來的人,不知往哪兒躲,不知該怎麼辦。他的反應太過劇烈,誇張,吸食毒品的人大概都沒有他的那種情況。
“好了,我也不打擾你們工作,走了!”
老師傅的掩護工作做得很不到位,他想要護著誰也很明顯,可是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呢!那自然是出現了對那個人不利的方麵,而這種最常見的不利因素就是鬥嘴,恐嚇。這還真的被左又發現了端倪,經過試探他確定了那塊墊腳石。這個案子一下了頭緒多了起來,從一開始的什麼都沒有,到了現在的亂毛線。這是個很好的變化,左又像一隻地鼠一樣把一切,不管有用沒有都刨出來晾到太陽底下,曝曬。
左又對自己這種在沙灘上撿貝殼尋找線索的方式自得其樂,心中想好要尋的貝殼的模樣,一邊走一邊找,就算找不著也沒有什麼損失。沿途的風景可以由他創設,可以供他尋樂。
接下來去哪兒呢?左又心裏對剛才得到的兩點做了琢磨:如果經理和李欣悅真的發生了口角,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雖然從酒店人員的反應來看,欣悅不受人歡迎,和人發生口角純屬正常。可是唯獨她和這裏的經理發生口角非常怪異。經理這個人外柔內剛,忍受能力也非比尋常,做事很講究分寸,更何況她很在乎這家酒店,對待客人方麵更是“你是上帝,我是奴”的宗旨。要是說她出言頂撞她的顧客,那是沒有人會相信的。這是一個炸彈,暫且不說它和李欣悅的死是否有直接的關聯,但是肯定也脫不了幹係。
這件事一定要搞清楚。而要搞清楚這件事最好是問當事人,但是在詢問經理的時候她自己沒有主動說出來,對她來說不是有利的事。
經理與死者有過衝突,這肯定是件新鮮事,知道的人肯定不少。可奇怪的是,在詢問了那些個工作人員中沒有一個人提到那件事,似乎還在故意回避。就連多嘴、腦子不會轉彎的張格莉都沒有說漏嘴,看來他們是被打過預防針的。在一樁殺人案中,叫人隱瞞實情不管是不是情有可原,都是一個死穴。這種預防針最好下手的便是自己人,要是不信任的人,不僅下不了針,還容易紮了自己的手。
經過簡單的考慮,左又最終決定再上樓找那隻聽力超群的老蝙蝠問個清楚。
到了那個老太婆的門口,看著門上的那張紙,真有種到了蝙蝠妖的洞口的瘮人感覺。
左又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門立即打開了。那個烏溜溜的小腦袋怪異地探出頭來,她的脖子伸得老長,夾在門縫中。左又隻需將門往回一拉,那個細皺的脖頸就可被夾斷在門裏。殺死這隻蝙蝠是多麼容易得手啊,真的隻需輕輕一拉,吐出的汙血,凸出的眼球,崩裂的血絲,那整顆頭顱就能懸掛在門上,對走過的人伸著舌頭。可是沒有人會這麼做。
“我的飯呢?我以為我的飯給我送上來了。”老太婆抬起那可頂在竹竿上的腦袋說。
“飯還沒到,但是比飯更香的東西給你送來了。”左又從口袋裏掏出幾張紅色紙幣,放在老太婆的鼻子下。
老太婆沒有任何表情,沒有顯示高興或是不高興。她從門縫裏伸出獸爪,把那兩張錢抓回到她的洞裏,隨即們便打開了。她在這場交易中似乎更像一個解碼器,往她伸出的腦袋裏投錢,就能為你開門。
房間比第一次進來時的更亂了,裏麵有各種東西,有歪斜快遞的紙板箱,有垃圾堆,有油膩膩的毛巾、、、、、、各種東西都處在她那個混亂的世界中,沒有固定的位置,也不知道什麼叫整潔。
“哼!這些人,喜新厭舊,沒有新顧客上門就不能按時給我送飯。越來越懶了,再這樣下去這裏也沒法待了,還不如趁事情沒有大變故時搬出去。”
她輕巧地從過道和桌子的縫隙中穿回到她的寶座上,從身上摸出一把小鑰匙,她小心翼翼地打開抽屜,裏麵有一小塌嶄新的紅色紙幣,她把新得到的錢仔細碼好。最後把那個抽屜牢牢鎖住。
“你這樣看著別人藏錢真不禮貌!”老太婆瞪著死魚眼,看著左又。她的頭發亂蓬蓬,有幾絲掛在眼前。
“錢對我是最沒有誘惑力的。”
“你或許是一個騙子,或是一個信任的人。但是我不知道。既然不怕被你看見,就不怕被你偷去。現在說說你的來意。”
左又坐到她的對麵,這個熟悉的位子,使他想到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這個位子,再一次提醒他少了一個人,而這種提醒幾乎使他抓狂,不能定下心來。他強烈地感到了自己心裏亮起了紅燈,響起了警笛。那盞燈告訴他,你危險了,你有了弱點,你就會受人牽製,這是一個大問題。
他從波濤洶湧的海洋中脫身出來,迎麵上來的便是老蝙蝠半瞎的眼珠。這種突然的回歸現實,給了他一棒子,把他徹底打醒。
“你應該大概知道,我為什麼來的!”
“這我已經清楚了,我明白,就像我替人占卜,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有什麼話直接講,我不白收你的錢。”
“好!你的聽覺很敏銳是嗎?”
“你狠清楚!不是嗎?”
“李欣悅和趙鄧蘭的對話肯定不會驚天動地,你都聽見了,那陳鎖玉的那點事你肯定一清二楚吧!”
“你是說經理啊!她這人表裏一致,她什麼事,大家都看得出來,聽得出來。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經理這個人怎麼樣?”
“為人不錯,人見人愛,但是作為酒店的管理者,太過婦人之仁。不過這對我們這種長期寄居在這裏的人來說,那真是一個好品質。我都好欠了好幾個月的房費了,她也不是沒把我趕出去嗎?”
“你現在有了錢就可以把交房費了。”
“不急,我已經搞清楚了,除了我死,房費是永遠也交不完的。她不缺那點錢,但是我缺。同樣的錢,在她眼裏可能就是一頓飯,在我眼裏就是十頓飯。我比她懂得這個錢的價值。”
不管那錢值幾頓飯,那都是別人的的錢,她沒必要為你買單。左又這樣想,但是心裏很高興聽到那隻自私的老蝙蝠說出那樣的話。既然她這麼厚臉皮,把別人的寬容、慈善當做理所應當,那她就會為了自己的利益毫無顧忌地販賣他人的秘密。
“你足不出戶對嗎?”
“你看得出來。”
“那如果有人在這層樓裏大吵大鬧,你聽得見嗎?”
“當然。”
“很好,那你肯定聽到李欣悅和經理的爭執嘍!我猜得沒錯的話,李欣悅肯定會跑到這裏來找經理理論什麼事情。”
老太婆靜坐在那裏,沒有什麼表示,隻有一雙灰色的眼睛透露出點思來想去,反複掂量的訊息。
左又知道,如果那種人但凡有點良心,對一些事物猶豫不決,肯定需要有人在他們的背後推上一把。埋沒良心,是比放屁還簡單的事情。
左又像變魔術似的從身上變出幾張紅色鈔票。放在桌子上,推到對方的眼前。那幾張紙幣,映紅了老婆子的眼。紅色那獨特的魅力,給她神秘的暗示,詭異的力量,庸俗的目光。左又知道了為什麼她的視力不好了,因為鼠目寸光。
她默默地收下了錢,像第一次一樣,沒有任何表情。她毫無生氣地重複著開鎖、放錢、關鎖這個操作。但是仿佛這一切都不能取悅她,她愛錢,但是又不像愛錢。錢能使她鬼推磨,但是不能使他興奮。她很平靜地接受每一分錢,就像接過一道符,按部就班,為人辦事,具體什麼事,她不管。
這個把心賣給魔鬼的人,愛錢,恨錢。錢救她,毀她。左又的頭腦裏不禁出現這樣的想法,似乎他能模模糊糊地看透一切。
老太婆把雙手擱在桌子上,十指交叉,像一台機器一樣,用灰白色的語言,不緊不慢地敘述。
“那天住店的客人不是很多,我們這層樓住了一個生人。十一樓按理說是不會安排暫住的客人,除非有人強烈要求。我可以從腳步的聲音分辨不同的人,聽聲音我肯定他是個男人。
那天晚上又有個新的人到了我們這層樓,我後來知道她就是死的那個人。她徑直朝經理那個方向去了。她走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聲音,我想那麼一點路肯定一下子就能走到盡頭。腳步聲沒有了,我也沒有聽見敲門聲,我想是我自己可能聽岔了。那個人要麼是停在那裏了,要麼就是走了。
沒錯,她是停在那裏了。一陣安靜之後,我聽見很重的敲門聲。那個女的在擂經理的房門。還說了一些難聽的話,直罵經理是個賤女人。那天酒店的老板不在,我想經理是不是偷人被對方的老婆逮住了。
經理以前都是待人很溫和的,但是那天她不知哪來的勇氣,訓斥了客人。那女的罵經理不要臉,打她家的錢的主意。經理罵她的沒教養在酒店了大喊大叫。那女的吵得很凶,咄咄逼人,但是經理也不示弱。
在經理的房間裏是有個男的,那個男的聽聲音也不年輕。那個女的罵了幾句就被那男的拉到另一個房間裏去了。等到酒店的保安上來的時候,都結束了。
到第二天的時候那個女的又來罵經理,錘了幾下門,又被人拉走了。那次之後,那個女的就沒有來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