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八、第二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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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握住一滴雨,將它溫暖,即使是最深的沉寂。我本無意涉世,任雲卷雲舒、潮起潮落,也依舊花燈做伴,筆墨牽腸,在梧桐樹下與你把酒狂歌,睥睨榮華。知己不常有,有則共橫天下。
我手掌謀略軍法,他人皆勸我歸附天子腳下,你卻淡然一笑,道:“若兄長為富貴折腰,我也不會與他交好。”知我者自不為我憂,不懂我者我也無心惱怒。你我皆不再提及此事,日日作畫笙歌,縱橫古今憾事,倒也過的悠閑自得。
漸入秋,朝廷內憂外患,人心惶惶。朝廷貼出官榜來尋求能人異士,我知此,隻是長歎:“今後日子定不會安寧了。”你輕笑:“兄長何必杞人憂天,今日有酒今朝醉,何妨明日宿街頭”我頷首。
注定是多事之秋,一玄衣女子暈倒在山角,臉色蒼白,模樣倒生的清秀,我見猶憐。猶豫片刻,我還是將她帶回草屋。你正在揮墨作詩,見此隻是停下紙筆,同我一起將女子扶到床上躺下。
你輕皺眉,望向女子血跡斑斑的玄衣搖頭。我想必你定是責怪我如此糊塗,貪圖美色。半響,你道:“兄長,我知道你本是好意救這姑娘一命,可是你這樣會為自己引來殺生之禍,在這個時節,多少人對兄長你家傳的軍書虎視眈眈,兄長還是萬事小心為好。”我又豈是不知,隻是苦了你,要陪我亡命天涯,你也是才華橫溢,精通軍法戰略之人,不能用得其所,是我這個兄長委屈了你啊!我向你許諾,待這女子身體好些我便逐她出門,你沉默不語。
女子醒來後,並不多言自己身世,也不問我與你是何人,倒也乖巧,你卻愁眉不展:“此女子城府極深,兄長不要輕信與她。”我對此不以為意,我又怎會上這女子的當,卻沒想到,你猜對了開端,我卻看不透結局。
女子停留期間,我們日日皆是美酒佳肴,熱茶侍人,草屋也比往常整潔,每每你我揮筆作畫時,她便為我們磨墨,你待她依舊不冷不熱,保持著疏遠,反倒是我和那女子格外親密,甚至教她作詩,為她作畫,女子清秀可人,賢良淑德,必是大戶人家小姐,隻是不知,我這鄉野村夫能不能入她眼。
我向你袒露我的心事,你隻是淡淡點頭,並不多言。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若在以往你定會罵我糊塗,勸我放棄。可你如今雲淡風輕的一句嗯,反倒惹我懷疑,我突然想起前幾日你與她河畔密會,憤然甩手離去的事情來,心中明了了幾分,你也愛上了她,對啊,那麼完美的女子,你動心也在意料之中,隻是我沒想到我們中竟然還有秘密不可以說出來。
她的身體日益好轉,你卻沒有提她離開之事,反倒被我數次撞見你與她糾纏不清,我也曾試探問你對她感覺,你隻是一筆帶過,但閃爍的眼神,我還是明白了,你在騙我,我也曾設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對啊,我們太像,同樣不屑官場,不慕榮華,誌在千野,當然這就注定了我們愛上同一個女子。
我念即兄弟情誼,刻意隱蔽了自己對她的感情,無論如何,我記住的依舊是你當初一身白衣將我從天牢救出的情景,我們,生死不負,手足情深。
漸入冬,一天你外出辦事,天空下起了小雨,我站在屋簷下等候你回來,喜歡這樣簡單的日子,我靜默著,回想起我們初次相逢,當時皆英氣風發,鋒芒畢露。我在酒館裏飲酒,聽聞你搭擂台與來者對詩,你何時風姿卓越,力磋群雄,在台上負手而立。風揚起你的衣角,你淡漠的眸流轉觸及我的眼神,我突然明白了千百次追尋,你和我有著同樣的孤獨與寂寞,我亦是你,你亦是我。你忽的笑了,向我伸出手,俊臉上染著些許逢知己的興奮,淡淡開口:“這位公子何不與我一戰。”我回應一個淺淺的微笑,握住他溫熱的手,“自當一戰。”那一戰是我平時打過最刺激的賭,你妙語連珠,字字皆是風花雪月之詞,淡漠,孤傲。甚至與你交好我都怕玷汙了你的白衣。那場擂台無分輸贏,遇到你,我已經贏了。
正想的入神,忽聞身後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一驚,驀地回頭,是她。她著了一身白衣,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神韻,我竭力控製亂了的心跳,目光掃過她溫婉的臉,落在遠方,淡淡開口:“身子才剛好,不應該出來走動。”她微皺眉,“你變了。”言語間是深深地擔憂。我一愣,隨即大笑“我與你相識不過幾月,你對我了解又有多少?又何來變了之說?她目光複雜,“你對我冷淡了。”“姑娘,我們不過萍水相逢,我救了你,而你在養傷期間已經幫我做了很多事情,你已經還清了,況且我又對姑娘無所圖,姑娘不必多想。”我語氣冷冷,不忍看她慘白的臉。“可我喜歡你。”她猶豫片刻,最終開口。美眸裏滿是熱切的期待,我消瘦的身體一顫,手緊緊挰著衣衫,用了全身力氣,漠然搖頭“姑娘還望自重。”她垂睫,喃喃自語,隨即抬起頭來,微笑的看著我“多謝公子給我留了最後的尊嚴,我本該想到的,公子如此多才,能配上公子的定是神仙一般的女子,是我自作多情了,我明日便離開。”她哽咽了,決然轉頭,留下一個倔強的背影。我呆呆望著她身影漸漸走出我視線,同時也明白,這個姑娘已經走不出我的心了。在風中伸出想要撫上她發的手,失了溫度,心,也一點點冷卻。你要好好待她,此生隻為她笑顏,否則,否則我又能怎樣呢?你要的,我給你了,隻願你還是如當初一般,風姿卓越,真心相待。
天色漸晚,寒氣逼人。視野裏是蒼茫一片,雖是淺冬,卻覺出一月的寒,從前也像這般,我站在屋簷下等你回來,為你掌燈引路,可如今,這夜色濃重,一縷燈光又如何照亮?不過徒增傷感,我歎氣,轉身回房。
我跪在地上,向父親大人靈牌叩首。禮畢,我撫摸父親的畫像,畫上那個輕狂的男子,揚起眸,意氣風發。是啊,父親是萬人敬仰的大官,才華橫溢,更有家傳軍書在手,自然惹人妒忌,他一生摯愛追求名利,報效朝廷,卻多次遭人陷害,含冤入獄,經過大喜大悲,父親也看透了,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他辭去官職,歸隱山林,但皇上怎肯,皇上百般挽留,甚至許與加官進爵,但父親還是決意離開,皇上惱羞成怒,下令暗殺,誓要找出軍書,父親何其聰慧,他將我偷偷送與友人照顧,將軍書藏在我身上,囑咐我這一生皆不可踏入官場,還長歎“我本性輕狂,沒輸給過任何人,隻是敗給了皇上的江山。”年幼的我不懂那句話的含義,卻深深的記住了父親說這話的淒苦與悲哀。與父親離別時,我還滿心歡喜的詢問父親多久來接我,父親隻是摸摸我的頭,不言一語,深深的看著我,轉身離開。我呆在那裏,看著父親堅毅的背影漸漸消失,忽然懂了些什麼。
後來,我便再也沒有與父親相見,每當想起父親看我的最後一眼,我才明白,分明說著“活下去”,多少次在夢中哭醒,父親用生命償還了涉足官場的代價,卻忘記了帶走我。我將那本軍書藏入父親的靈牌,不曾翻看過,我恨它,它本無罪,人心太險。
我學會了收斂,當初的父親太天真,以為擁有一方豪情,就可安定天下,四海為家,塵世太美,不敢淪陷。直到遇到了你,我以為這世間再無懂我之人,世人莫不追名逐利,至死方休。你卻如此淡然不驚,粗茶淡飯也安若泰山。你是我見過最出眾的男子,也是我生死不棄的兄弟。入我心者很少,不巧,你是其中一個。
隻可惜,我們誤入了紅塵,動了真心,我還可以做回當初的自己,隻是你不再是過去的你。我取出軍書,拂去灰塵,喃喃低語“父親,我該如何做才能不負自己不負你?”父親依舊微笑著,我眼眶一紅,父親早已不在了,你也離開了,我又一個人了。罷了,習慣就好。正想得入神,忽聞窗外發出聲響,我輕笑,該來的還是來了,我從容的將軍書放回靈牌,開門,你別扭的臉出現在眼前。
“回來了。”我淡淡開口,後退一步,和你拉開了些距離,你別過頭,微微點頭,目光閃爍,落在蒼茫的夜。“嗯,回來便好,你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我伸手為你摘下發間的枯葉,你沒有動,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卻隻是無奈的歎了口氣,轉身回房,拐角時你回頭看了我一眼,當時天色昏暗,我沒有看到你眸子裏湧動的情愫,隻聽見一聲微弱的歎息。我關上門,徑直躺在床上,閉眼,忽的濕了眼角。
冬日難得暖陽,此時天已大亮。我靜默片刻,起身,目光不經意間一瞥,桌上空空如也,軍書已被盜走,雖是意料之中,但還是不免感歎人心難測,我知道,是你。我不知為何你將這兄弟情誼的斷的徹底,其實若是你要軍書,我也定不會拒絕,可我沒找到你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我推門,走出,並沒有想過去尋回軍書,我想你也早以離開,也罷,就留我一人在此獨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