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地獄  第十章 雙生(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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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寶其實是個很跳脫的男孩兒,如果生在一個和睦相親的家庭裏,一定會是那種淘氣但十分聰明,讓媽媽又愛又氣的然而十分孝順並且帶著點小霸道的兒子。可他隻有一個已經死去的哥哥。在最難熬的日子裏,他想過,假如真的死掉的話,會不會很疼?他設想過無數種死法和無數種疼痛可是真的到了這麼一天,他才發現,猝不及防的死亡,是沒有絲毫感覺的。就像一針麻醉猛然打在身上,不痛不癢,然後迎接的將是無窮無盡的睡眠。
    他眼睜睜看著白景安,不,是頂著景安哥皮肉的魔鬼把手指硬生生插進自己的脖子裏。時間驟然放緩了,他眼前模糊成一片,他甚至看不到白景安。直到---
    “吉寶哥哥!吉寶哥哥!”
    小約瑟跪在地上爬到吉寶身邊,涕泗橫流,哭到齜牙咧嘴,模樣淒慘極了。他也許並不明白事情的原因與始末,他隻知道,也隻能感覺得到,吉寶哥哥正在離他越來越遠。
    幼嫩的臉蛋貼在血流不止的傷口,讓小約瑟馬上成了一個血人。排山倒海般的疼痛後知後覺地一股腦湧上來,吉寶沒有力氣使自己減輕疼痛,他隻是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擦拭著小約瑟臉上的血跡,然後費力抬起頭,對白景安笑了:
    “我是無所謂的,但是這個孩子,可不可以讓他好好活下去?”
    手機已經在堅硬的路上碎成渣,白景安上前一步,踩到玻璃碎片的聲音清脆悅耳。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哭得不成人樣的孩子護在另一個孩子身前,沒來由地,胸口難以抑製的窒息了一下。
    “你覺得,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要求我?”
    白景安背對著天際的瑩白色月亮,月光蒙蒙籠在他的身上,使他逆光的樣子襯托極其冷酷的語氣,更加像是一尊冰冷的修羅。吉寶的臉頰貼著地麵,他已經開始彌留狀態,語氣飄忽得連他自己都聽不清:
    “因為…你比所有人…都…痛…”
    最後一句話伴隨著噴薄而出的一口鮮血,吉寶一動不動地倒在地上,氣息全無。他的身邊,小約瑟呆呆地坐在地上,雙臂抱著雙腿,淚珠掛在臉上,一副已然丟了魂魄的樣子。忽然,小約瑟抬起頭看向白景安,澄澈的大眼睛裏沒有仇恨,沒有沉痛,隻是望著白景安,然後對他張開雙臂。
    潔白的胳膊停留在半空,沒有猶豫沒有顫抖,隻是靜靜等待著白景安的定奪。
    白景安被這孩子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愣了一下,隨即又走近了些,仔細看著這孩子。半晌,鬼使神差地,他緩緩彎下腰靠近這孩子,同時把胳膊伸出來。
    “白景安!”
    突然的叫聲把白景安的動作停了下來,他朝聲音的方向望去,幾個男人氣喘籲籲地正在看著他,旁邊的車子還沒有熄火,看來他們來得很是匆忙。
    愛德華抑製住想要衝過去狠狠抱住白景安的感覺,隻是慢慢朝白景安走過去。他能感覺到,此時的白景安,很不同,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帶著冷漠與疏遠,這不是白景安該有的眼神。這個人,不是白景安,或者說,他是白景安麵對痛苦的逃避之下產生的替代者,是白景安在受到無法忍受的虐待之後為了生存迫不得已產生的與自己本性大相徑庭的另一類人格。他不知道白景安現在的狀況如何,所以他不能衝動,隻能一步一步慢慢來。
    “你是誰?”
    或許是愛德華的眼神裏思念太過濃烈,即使努力遮蓋也無法壓抑。或許是愛德華對於白景安來說太過熟悉,周身的氣息致命得讓他喘不過氣。或許根本就是,愛德華這個人讓白景安產生了本能的恐懼。
    JN和白禮仁停在愛德華後頭,看著眼前血腥的場麵和讓他們如此陌生的白景安,無法接受地驚愕著。尤其是白禮仁,他抱起已經斷氣的吉寶,看著素日裏朝氣蓬勃的孩子此刻淒慘的死相,心中隱隱作痛。他看向自己的哥哥,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他已經不知道是愛是恨。
    “我是一直陪著你,要和你在一起一輩子的人。不記得了嗎?”
    愛德華在白景安麵前站定,直視著白景安。他們的距離隻有不到三十厘米,白景安甚至可以感覺到麵前這個莫名其妙的人的呼吸。他更加清楚感覺到的是,心跳開始越發快了起來,這種感覺讓他似曾相識,卻又無法想起。不過本能告訴他,這是不對的,這樣的趨勢,是會受傷的。於是他抬頭,盯著愛德華說:
    “不記得。”
    說著,他轉過身就朝另一個方向走去,沒走幾步,白禮仁發了瘋般爆發出的喊聲就在原地響了起來。
    “白景安,你他媽給我站住!”
    白景安頓住,猶疑了一下,然後轉過身。他剛一側頭,還沒站定,一個拳頭就朝他的臉上掄了過來,然後是野獸一般的怒吼:
    “我他媽不管你是誰,把我哥哥還給我!我哥哥他不會殘忍到弄死一個孩子!你他媽給我聽著,我叫白禮仁,和白景安是怎麼也不會分開的親生兄弟!你他媽馬上從我哥哥身體上滾開!”
    白禮仁叫囂著就要往白景安身上衝,被愛德華和JN攔下。他掙紮不得,衝兩個人大喊:
    “你們攔著我幹嘛!快去把哥哥身體中的那個怪物趕走!”
    愛德華咬著牙一把將白禮仁推開,JN接住他,死死地按著不敢鬆手一下。愛德華蹙著眉說:
    “你還不明白嗎!那個人就是小白,隻不過他是小白逃避現實所產生的另一個白景安,這他媽就是所謂的雙重人格,是因為受了虐待產生的!”
    愛德華上前一步,走近了呆住的白禮仁,再次開口:
    “要我再說一次嗎?你的哥哥,是因為受了非人的虐待,才變成這樣的!”
    “所以,你有什麼資格趕我走?”
    白景安的聲音在情緒失常的兩個人身後響起,他微笑著,笑意卻不是發自眼底,反而帶著一絲憤恨與奚落。他說:
    “是我救了我自己,你說你是我的愛人,你說你是我的弟弟,那麼那個時候,你們都在哪?”
    夜風潮濕,帶著陰冷,微風卷起白景安的黑色衣角,使他整個人都變得十分縹緲。他麵無表情地淡淡問著,平常得好像在問早餐吃什麼,卻狠狠敲擊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所以,不要以愛之名把所有責任都推到受害者身上。”
    燈火通明的老宅子肅穆沉靜,梅克獨自直坐在沙發上,想起了這句當年庫珀離開家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那個時候他並沒有細想也沒有留意,可不知為什麼,這句話卻一直記在心裏。
    “命中注定嗎?”
    他企唇輕聲喃喃。命中注定,自己要栽在他這個不省心的弟弟身上。
    鑰匙落鎖的聲音響在空蕩的客廳中,梅克轉頭望向門口,瞬間渾身僵硬,不知所措起來。
    宅子門口,一高一矮,頭發一黑一白兩個人並肩站著。恍惚中,他想起十多年前,也是同樣的門口,同樣的兩個人站在自己麵前懇求自己,然後,被迫分開了小半輩子。
    梅克的眼中浮現出轉瞬即逝的內疚,他低了頭整理了一下表情,又抬起頭,不看那兩個人,說:
    “家裏沒那麼多空房間,你是把宅子當成賓館了嗎?”
    他頓了頓,站起身,背對著兩個人拐上了樓梯,聲音越來越遠:
    “就睡你的房間吧。一個床上一個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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