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區中心醫院的重症監護室不染纖塵，布局簡潔，白禮仁青一塊紫一塊的臉上罩著氧氣罩。白色哈氣有規律地呼在上麵，點滴緩慢地滴著，心電圖平穩地緩緩推進。一切都是生命靜好，井然有序的景象。
    白景安坐在床邊打著盹。白禮仁已經昏迷兩天了，雖然生命體征並無大礙，但是似乎也沒有醒來的征兆。這看起來並不是什麼好事，其他所有的器官都很健康，唯獨醒不過來，這和活死人沒有什麼分別。
    房門被輕輕推開，白景安立刻反射性地彈起來，看到門口拎著食盒站著的愛德華，微微鬆了口氣，笑著把食盒接過來，說：
    “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
    “集團沒什麼事兒，我想多陪陪你。”
    愛德華拉了把椅子在白景安身邊坐下，看了眼昏沉的白禮仁，說：
    “這幾天你太累了，從沙漠回來後就沒有好好休息過，今晚回家好好睡一覺吧，好嗎？”
    白景安用濕毛巾擦了擦白禮仁的手，說：
    “我走了誰來照顧他？”
    愛德華正欲開口，卻被門口的一個聲音打斷。
    “我。”
    消失了兩天的JN穿著隨意的針織衫和休閑褲站在門口，模樣疲憊又可憐，語氣是永遠的囂張。
    “我來照顧他，你可以回家了。”
    愛德華被他這幅人小鬼大的模樣刺激得不輕，剛要出口反駁，就被白景安輕輕按住了手。
    白景安淡淡地看著JN，說：
    “那麻煩你了。”
    說罷，便拉著愛德華頭也不回地走了。
    積雪消融，陽光正好。白景安和愛德華走在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道上，隻覺得恍如隔世。就在兩天之前，他們的所見之處還全部都是無垠的沙漠和無邊的荒涼，過著一滴水都異常珍貴的日子。想起他們走之前庫珀老頭倔強強硬卻分明不舍的臉，白景安不禁十分想念。
    那段絕望與希望共生的日子，不知還會不會有了。
    看著陷入沉默的白景安，愛德華輕聲問道：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白景安抬頭彎起嘴角笑了，他的表情生動而鮮活，美到令人心悸。他說：
    “你猜。”
    愛德華的呼吸忽然一滯，右手不自覺攬上白景安的肩膀，說：
    “一起說出來。”
    “好啊。”白景安笑道“1，2，3——”
    “不知道庫珀怎麼樣了？”
    “不知道庫珀怎麼樣了？”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連說話的頻率都出奇的一致，契合到令人驚訝。兩個人都驚奇地看了看對方，然後笑了起來。
    愛德華輕輕擁住白景安。他經常這樣抱著白景安，隻是這樣抱著，就覺得擁有了全世界的厚重。從城市到沙漠再到城市，無論怎樣變遷，無論世界怎樣熟悉又陌生，隻要能夠抱到他，好像一切都不足惜。愛德華滿足地笑著，連帶著他臉上沒有完全消除的疤痕也笑了。
    他們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置身於路人驚訝的目光中，忘情地緊緊相擁。
    “不要擔心禮仁，我會盡全力讓他蘇醒的。”
    “他有愛他的人，愛得不比我少一分的人。”白景安把頭埋在愛德華的腦袋裏，深深呼吸著獨屬於愛人的氣息“所以，會好的。”
    縷縷暖光照在JN的金發上，照得他渾身通亮，褪去一身戾氣，像個光芒萬丈的小天使一樣。他伏在白禮仁身上，眼淚順著眼角流下，浸濕了白禮仁的病號服。
    “你知道嗎？我已經好多年沒有掉過眼淚了。但是遇見你之後，我常常會哭。”
    JN此刻像個丟了寶貴玩具的小孩子，肆無忌憚地訴說著自己的委屈和對於珍視之物的愛。
    “你怎麼那麼壞？明知道我第一次聽到你的聲音就喜歡上你了，還把我耍著玩，讓我恨你恨得牙癢癢。這回好了，你終於遭了報應了，昏迷不醒了。可是，我好難過。”
    “醒過來好不好？”
    他把整張臉都埋進白禮仁的衣服裏，小手緊緊攥著白禮仁的衣服，皺得不成樣子。他這幅樣子，大概連他自己都沒有見過。
    “我再也不隨便殺人了，也不會任性了。所以，可不可以醒過來？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抬起頭，臉上遍布著縱橫的淚痕。
    “白禮仁，我他媽要和你在一起，你敢醒不過來試試看？”
    病房的門被推開，嶄新的麵孔站在門口，對JN說：
    “家主，肖恩警官要見你。”
    抬手趕忙擦去了眼淚，背對著手下說道：
    “知道了，讓他等著吧。”
    病房重歸寂靜，JN俯身輕輕吻在白禮仁的唇上，說：
    “馬上就回來，有很多人在病房門口保護你，不要怕。”
    說著，他匆忙轉過身，走出了病房。
    病房中的器械不停地運行著，白禮仁蒼白的手指忽然痙攣了一下，又恢複了一動不動。
    熙熙攘攘的街道旁，三兩成群的年輕人帶著朝氣如火的麵孔走過。
    漆黑的轎車停在路邊，車窗緩緩拉下一點距離，從裏麵伸出一個長焦鏡頭，對準了一處哢嚓哢嚓地照著，然後不動聲色地縮回車中，車窗又緩緩地合上。
    一切如常，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車子慢慢駛去，在剛剛停留的，鏡頭對準的地方，白景安和愛德華正靜靜坐在長椅上，相偎相依，享受著難得的靜謐與美好。
    醫院的落地窗前，男子的背影高大又滄桑，隻是一個輪廓，仿佛就可以訴說處無盡的過往。腳步聲在身後響起，男子回過頭，JN的金發顯得異常的漂亮。
    肖恩勾起嘴角笑了笑，說：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