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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24(五)
    他的心是冷的,永遠也捂不熱。就算有一日溫熱起來,也不是因為自己。
    金田任看著少年突如其來地撒嬌,靜默地在原地站了一會,然後他走到少年的身邊,一邊將少年抱在懷裏,一邊在對方耳邊低語,“我們玩個遊戲,最簡單的遊戲。”
    “現在你閉上眼睛,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然後我就會藏起來。如果你找到我,那麼就算你勝了這場遊戲,如果找不到我,就算你輸。”
    男人的聲音緩慢又低沉地在耳邊響起,讓少年的大腦突然“哄”的一聲如火燒般炙熱起來。舒懿不動聲色地皺眉,問,“勝者如何?”
    男人的微笑從耳邊緩緩飄過來,“勝者成王,敗者寇。”
    “成交。”少年一錘定音,然後就閉上了眼睛,將身體放鬆,全部重量都壓在男人身上。
    閉上眼睛的舒懿不在乎自己去哪裏,也不在乎自己將會被如何對待,他已經淒慘到了塵埃裏,再沒什麼挫折能讓他氣餒,也再沒什麼傷痛能讓他後退。他就像因為一無所有而破罐子破摔的人,橫得不要命。
    少年閉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耳邊隻是低沉的腳步聲,每一下都很有節奏,顯出男人步伐沉穩。舒懿就聽著這沉穩的腳步聲,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男人不知道少年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隻是當到達目的地,呼喚對方幾聲仍舊沒得到回應時,金田任就知道安眠藥起效了。
    這是座還未建完的樓房,因為經濟原因而被迫暫時停止施工,隻來得急蓋好主體結構。此時那些參差突兀的鋼架和木條在月光下顯出魔鬼般的神秘感,空蕩的房間裏是大片大片的黑色,因為看不透徹而讓人心生恐慌。
    男人看著這樣魔魅的建築,嘴角無聲無息地抿直,麵無表情。直到良久後聽見一陣細微的腳步聲,才突然繃直身子,猛地擺出嚴肅而複雜的表情。
    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靠近,然後停在金田任的身後,沒有向前的意思。聽此男人隻是垂了垂眼皮,默然不語。
    兩人就保持著緘默,誰都沒有先開口,就像無聲角力的雄鹿,犄角相碰,狠命相撞,然而這一切都是在靜默中進行,又在靜默中結束。最終是金田任突然重重歎了口氣,認命般地回過身。
    然而轉身的瞬間,男人就被對麵的場景震在原地,他看著那個一向威嚴的人淚流滿麵,突然就生出了強烈的內疚感,而在這內疚感之後,是漫天蓋地的悔悟。
    “父親。”金田任的聲音一下子哽咽,身子驀地彎曲起來。
    那個向來專製,在家庭中彷如帝王般的父親突然間就老了,白發叢生,皺紋遍布,本來充溢著笑容和父愛的雙眼裏滿是風霜滄桑,藏滿了讓男人無法直視的悲愴。
    “父親。”男人又叫了一聲,然而話音剛落,一個巴掌就甩了過來,將男人的臉整個打偏。
    “我沒有你這個兒子。”父親的聲音蒼老又顫抖,不像正值知命年歲的男人,反而像耄耋之人,垂垂老矣。
    那張褶皺的臉上留著淚水,說出這樣令人痛心的話。金田任一下子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能靜靜站在父親麵前,像犯了錯而乞求原諒的孩子。
    “還回來幹什麼,就這麼一直躲下去啊。我當沒生過你,你也當沒見過我。”父親緩緩開口,克製讓他的麵部肌肉微微顫抖,使得淚水也一顫一顫地滴落。
    金田任沒說話,依舊垂著頭,懷裏抱著少年。
    父親到這時才看清了少年的麵容,在想到六年未聯係的長子的所作所為,語氣驀地變了調,“他……”
    “不是凶手。”男人低低開口,“他不是凶手。”
    “父親你……”男人想要問些“這些年過得可好”這樣的問話,卻在看到那雙滄桑瞳孔中的淚光時再次沉默。男人抱著少年的手無聲抽搐著,覺得脊背仿佛背負千斤重物,壓得他抬不起頭。
    “不後悔?”父親突然問道,渾濁疲憊的目光終於再次升上那麼些生機。
    男人沒有說話,隻是極輕地點了點頭,垂下的睫毛在月光下反出些晶瑩的光。
    父親看到這,突然重重地歎口氣,“你以後怎麼辦?一輩子就當潛逃犯?沒想過……”父親突然止住話語,再次重重在心裏歎口氣,他明白自己的孩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不是不想回來,而是不能回來。
    兩個男人這種這空曠的,彷如廢墟般的樓層裏,無聲地保持緘默,那種連靈魂也一並死寂的感覺,未體驗過的人,永不會明白。
    “所以,這次來見我是為了什麼?如果是告別,我就當四年前你已經和我訣別了。”父親緩緩地低語,目光卻是緊緊注視著自己的長子,悲憫而哀慟。
    “父親,”金田任呼喚了父親一生,語氣突然變得迷離悠遠起來,“我曾經以為下輩子就這麼完了,在替素妍報過仇之後,我曾想過……但是現在我突然舍不得,不是覺得生活突然充滿意義,而是不放心他一個人活下去。”男人低下頭,目光溫柔而痛苦地凝視懷中的少年,“父親,我犯了罪,很大的罪。”用生命也無法彌補的罪過。
    “他需要去醫院,他的右腳和手臂都需要看醫生,需要接受治療。他還會突然就沒有理由地疼起來,必須有人24小時陪護在旁。”他需要個安穩的壞境養傷。
    男人的語氣越來越低,幾乎到了卑微和自嘲的地步,他不敢看父親的眼睛,隻是垂下頭,盈滿淚光的雙眼盯視地麵。
    “所以?”父親的聲音聽不出喜悲,隻是衰老沉痛得過分,讓男人幾乎聽不下去。
    男人猛地就跪在了地上,將頭垂得更低,幾乎觸到懷中少年的胸膛,“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你和母親……就將他看成我,好嗎?看成是我,然後照顧他。”
    無聲的淚水從男人的臉頰滴落,然後濺進土地,失去蹤影。
    父親的身子猛地戰栗一下,然而他終是克製住了內心洶湧的淒愴,保持聲音不崩潰變形,“他很重要?”
    “很重要。”跪在地上的男人回答。
    “我知道了。”父親幾不可見地歎口氣,漠然地從長子懷中接過少年,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他的背影在月色下拉得漫長,佝僂的身子努力後仰,說不出地悲涼。
    男人看到這一幕,握緊了拳頭。他保持跪姿,跪在地上良久,直到膝蓋微微發麻才站了起來,而就在他站起來不久,手機就響了一聲。是接收到短信的聲音。
    發著光的屏幕了隻有三個字,卻驀地讓男人再次痛苦地哽咽了一聲,他盯視屏幕許久,才小心翼翼地合上手機,然後揣到兜裏。
    父親在短信裏發來的隻有三個字:活下去。
    這三個字太過沉重,一下子讓男人的心沉到穀底,然而在痛不欲生之後,他卻用右手捂住雙眼,無聲地,慘烈地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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