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霞落座的同時，楊廣放開了自己摟著一群女人的手，那些女人也很識相，在楊廣放手之後，紛紛站起離開了楊廣身邊的位置，端著蓮步，步入舞池，開始和之前的舞娘一起翩翩起舞。
    曼妙少女，婀娜蓮步，輕紗曼舞，悅耳絲樂，一切如此賞心悅目。
    “皇姑覺得這些舞女跳的如何？”楊廣端著一杯酒把玩著問孫霞道。
    “自是賞心悅目。”孫霞笑道，不過因為麵具的遮掩，沒人能看到這一傾城之笑罷了。
    “哈哈。”楊廣低低笑了兩聲：“這等拙舞居然能得皇姑一句‘賞心悅目’，皇姑真是好心腸。”
    楊廣這話有些‘唐突’，孫霞不明其意，有些不知道如何作答，是以，選擇了沉默不語。雖然禮樂之聲一直未停，可氣氛卻莫名顯得有些尷尬。
    一段時間後，楊廣的聲音有些放空與低沉：“皇姑可願為朕舞一曲，隻為朕一人而舞。”
    孫霞聞言，側頭去看楊廣，對方低著頭，專心把玩著自己手中空掉的酒杯，不明其心中所想。
    總覺得楊廣有著什麼心事，但此時孫霞卻還看不太明白，不過看不明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如今開口了，孫霞自是不敢在坐著。
    起身施施然走入舞池，孫霞如此‘爽快’，倒是讓楊廣有些錯愕。
    雖然沒有排練過此時宮廷樂師們彈奏的樂曲，不過厲害的舞者無一不是能隨樂肆意舞蹈的，孫霞自是能做到這點。
    學舞多年，又是四方求學，孫霞的舞蹈功底自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一般人的舞隻是動作優美，而孫霞在這個基礎上更是能將自身的情緒帶入舞蹈，這就是入凡與超脫的距離。
    隨著孫霞的舞動，那些原本舞池中舞蹈的女孩開始漸漸跳不下去了，因為，差距太大了，根本連一起舞蹈的資格都不具備。
    本來略顯擁擠的舞池隻剩下孫霞一人獨舞，而楊廣看著眼前隻為自己一人而舞的孫霞，漸漸認真了表情。
    當一曲禮樂奏完，孫霞舞姿落定，楊廣才回過神來。
    “都給我退下。”楊廣幽深著眼，揮手對身邊的人下了命令。不笑的君王，威嚴無匹。讓人心顫。
    樂師、舞女、太監、宮女全部遵命彎腰離開，場中隻剩下孫霞和楊廣兩人，一站一坐，四目相對。
    “為什麼要來？”楊廣將視線垂下，讓人看不清他眼中此時的神采。
    “你那般聰明，怎會猜不出我因何而來？”孫霞施施然走到楊廣坐著的桌子對麵，就此坐在了草坪上，說話的同時，亦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給楊廣和自己一人倒了一杯酒。
    “你不該來。”楊廣端起孫霞給他倒滿的酒杯，惡狠狠地將酒灌下。
    “怎麼說？”孫霞端起自己給自己塞滿的酒杯，以袖擋杯的飲下一口，隨後將未喝完的酒杯放下。
    酒杯還未全然放到桌子上，手就被楊廣重重握住。
    “你那麼聰明，我以為你是明白的。”楊廣眼神幽深，麵無表情地看著孫霞。
    手被握得很緊，因為突然，杯子裏的半杯酒灑了出來，澆濕了兩人緊握的手，隻是此時，兩人都沒有去注意這個細節，四目相對，孫霞自楊廣眼中看到了答案。
    ——來了，就別想再走。
    這是楊廣眼中浮現的執拗。
    有些措手不及，孫霞一直以為楊廣對她早就放下了。
    “我已毀容，那醜陋的麵容你見過，我以為你已經放下了。”孫霞在心中暗自穩了穩神，決定開門見山。
    楊廣因為孫霞的這句話，眼神猛地一縮，變得很狠戾，被握住的手傳來了更加難以忽視的痛，楊廣加深了握力：“為了讓我放下，你選擇自行毀容來斷我對你的情愫，楊仙兒，你真是狠啊！火焰加身，你都不覺得痛嗎？，你想讓我成為明君，我偏不如你意，如今人人罵我昏君，隋朝基業風雨動蕩，你生氣嗎？是否覺得非常痛心，啊~嗯！”
    又是一番讓孫霞措手不及的言論，讓孫霞慌亂了心神。
    “獵心，楊廣這反映是什麼情況？”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孫霞在腦中和獵心求助。
    “在你毀容後，楊廣向文帝提議，想讓你假死換個身份，然後娶你為妻。文帝為了斷楊廣念頭，將你為了斷他念頭自願毀容的事情告訴了楊廣，楊廣因此深受打擊，並對隋朝江山充滿了厭惡。他認為是這片江山才讓你如此對他，這種厭惡在你文帝逼你出嫁後，達到了頂點。楊廣在你出嫁後沒多久就忍不住弑父奪位了。他現在很矛盾，想毀了江山不讓你們如意，但卻又因為你為了江山自願毀容的事而對江山有所留戀，不忍真的就那般毀去。”獵心在腦中回答孫霞道。
    說不震驚是騙人的，孫霞以為當初楊廣沒有再去見她，是因為她變醜陋了厭棄了她，卻沒想到，不去見的理由不是不愛了，而是愛恨交織。不知如何麵對。這還真是！
    “我們好好聊聊吧！先放開我的手，你力氣大了些，握得我很疼。”孫霞在心中考慮再三，覺得應該和楊廣好好聊聊，不然，以楊廣如今對手中江山的看法，那還真是容易做錯事啊！
    聽孫霞如此冷靜地表示要談，楊廣凶恨的表情收斂，眼神落到兩人相握的手上閃了閃，之後放開了孫霞的手。
    見楊廣已經冷靜，孫霞倒是暗自狠狠鬆了口氣，她最怕的就是楊廣不願意和她聊，如今還願意聽她說，這也證明事情還有餘地。
    將手中的酒杯放下，孫霞活動著被握紅了的手兩下，整理了片刻思緒，隨後淡然地說道：“男子愛慕之色我因容貌出色的關係，早就熟絡。所以山東之時，你雖言行正常，但我卻還是看出了你心悅我之事。在登州的一天夜裏，爹突然告訴我，文帝有意讓我近日出嫁。那時我便知文帝應該是察覺了你為我心動的事情。我們有血緣關係，如若結合，於你的名聲有害，你是文帝選擇的繼承人，未來的隋朝皇帝，文帝自是不會眼看著你做錯事。雖說文帝隻是讓我出嫁，但我心知肚明，若我出嫁之後，你依舊放不下對我的執念，下一次，文帝絕對就會要我性命，而我那個將隋朝天下看的最重的父親楊林，那時候肯定也不會庇護我。”
    孫霞說到這裏，看了楊林一眼，隨後視線眺望遠方花叢：“火焰加身怎會不痛，那天晚上，如果不是爹進去的及時，我也許真的就此死在火焰中也說不定。隻是為了徹底地保下這條命，我隻能選擇毀容，以此斷絕你對我的念想。毀容的決定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哪怕現在再讓我選擇一次，我依舊會如此選擇。”
    說到這裏，孫霞將視線收回對上楊廣的眼睛：“如果你一直都喜歡著我，哪怕我毀容了依舊沒有放棄的話，我想我能明白你剛才是在憤恨什麼。對此，我想說的是，我確實希望大隋朝能千秋萬代，但是我個人卻沒有我爹那樣舍身為大隋的氣節。選擇毀容，是因為那是我當時杜絕所有危險最能穩妥保命的手段。容貌與命，我選擇了命，所以我毀了自己的容，隻是如此簡單而已。當然，容既然毀了，我也確實希望你能因此放下對我的執念，成為一個更加完美讓人歌頌的君主。毀容後，聽人說你就來了一次，那時候我其實挺高興的，覺得你應該是放下了，而你若放下了，我的性命也就有保證了。那時候我都打算好了，假死改名遠走他方而去。隻是想法雖好，卻沒想到哪怕我毀容了，文帝都不願放過我，還是將我嫁了人，上了層保險。”
    在孫霞說話的期間，楊林的手緊了又緊，之前她是恨孫霞的，她以為孫霞為了擺脫他的感情寧願毀去容貌，這讓他覺得不甘心，不甘心孫霞如此排斥他。但同時，他也恨自己，恨自己的身份，和孫霞的血緣關係。
    如今，聽了孫霞的‘解釋’，他不恨孫霞了，可他卻更加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給孫霞帶去的災難。
    容貌於女子何等重要，可就因為他的感情，他喜歡的人卻被逼硬生生毀去了容貌。火焰加身如何不痛？那是怎樣的痛，其實並不難想象。
    “你愛他嗎？”楊林斂下眼眸，聲音平淡，沒頭沒腦，但孫霞卻能明白楊林問的是羅成，她如今的相公。
    “不愛。”對羅成的感情很複雜，感激的、感動的，也許以後會愛上，但如今，隻能算有些心動，些許喜歡。
    “他很好，他在見到我毀了的容貌後，依舊願意娶我，依舊選擇繼續愛我，我很感激他，他讓我很感動，他是個好男人，也許以後生活久了，我會愛上，也決定陪他一生一世，但如今，確實談不上愛上了他。”孫霞實話實說道。
    孫霞說這話的時候，楊廣一直盯著孫霞看，沒有放過她臉上的任何神色，所以，楊廣相信孫霞這番話是真心的。
    有些鬆氣，但卻又有些不甘。